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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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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来,狄秋始终担心自己哪天会突然离开。为了避免留下乱局,他一直有做好规划。感谢这未雨绸缪的忧患意识,三天时间足够他完成交接。

韩静节好像又变成了忙碌的幽灵,到处飘荡代狄秋处理些事情。李家源终于开始夺位,短短几日内和联胜更名改姓,而狄秋将是他最大的投资人。

得到消息时,韩静节长舒一口气。李家源的龙头棍还没拿稳,但她这边的任务已经完成。未来就算离了龙城帮,他们也不会孤立无援。

她很难讲清自己是什么心态,好像自己被切成两半。一部分的她非常自然地接受了现实,妥善安排好应对方案;另一部分的她则仍然在逃避,不肯去想即将发生的恶战。

在去城寨的前一晚,有个电话打到韩静节的卧室。知道这条线的人没有几个,她能猜到是谁来电,任铃声响了几下,自动过渡到语音信箱。

电话那头背景声嘈杂,对方轻咳两声,最后还是挂断电话。这两声足够韩静节认出人来,她太熟悉蓝信一的声音,还有他转蝴蝶刀的动静。一切归于宁静,她在窗前默默坐了一阵,决定去她的秋千上坐一会儿。

花园的风铃木和樱花树之间有个秋千。那是狄秋刚买选这栋宅子时,自己选的地方,亲手扎的。

秋千说是给女儿建的,但当时孩子还太小,更多还是为了金兰。金兰家教严苛,总说为人母便要矜持。但狄秋推她荡秋千时,她总嫌不够高。

待雷振东死后,狄秋一度犯起癔症,以为她们还在家中。那段时间他大概有些神神叨叨,阿祖和阿虎轮流上门陪着。可只要有外人,妻子就会带着孩子们躲起来。狄秋也没法子,只好谢绝见客。

最后这件事还是传到家人那里,老黎和阿伟奉父亲的命带他去看医生,免不了又是一番挣扎、但狄秋由此才知道,原来不是金兰与孩子原谅他肯从地府还魂相见,是他生了病幻想出来的罢了。

真实的痛苦也好过妄想。所幸病还可控,治疗过后,狄秋面无表情移除了她们在家的痕迹,秋千也在那时一并砍了。

再后来韩静节来到家里,大半年囿于家中不得出门。狄秋有时见阿文带她在院子里玩,用园艺铲挖土,或者捡花瓣过家家。忘记哪一次,他和阿金说,找人再树个秋千吧。可惜最后不知哪一环出了问题,阿文觉得太不安全,否了老板的提议。

等秋千真的立起来,已经是她上大学之后的事了。她念大一时年纪还小,为学业困苦过一阵,花园里找灵感。有次狄秋回家,就见她抱着陈家洛站在树下发呆。大狗缩在她怀里,听她念案例困得要睡着。

两天之后,韩静节下学归来,花木之间多了个秋千。她试了试,很稳固,能荡好高。

得益于家中工人细心维护,风吹日晒几轮台风过去,这秋千也不见损耗。韩静节很久没有闲心来花园里玩,此刻坐上去,也不过是慢慢地晃。

陈家洛跟着她一起。它被养得很好,毛色依旧黑亮,但年逾十岁已是十足十的高龄。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闹,四处闻嗅一番后,静静趴在秋千架下。韩静节叫了声阿洛,它起身摇摇尾巴,迟迟等不来下文。

不过另一位主人正好走来,没有叫它做无用功。狄秋不知何时走近,陈家洛去蹭他讨好,被狄秋摸了摸脑袋很是受用。不过它也看出今天的主角不是它,哼唧几声,又跑去看旁边的落叶。

“要不要推你一把?”狄秋问,得到低低一声好啊。

他没有用太大气力,但绳索还是被拉到高处。风声擦过二人,将他的话带到高处:“有事就找阿伟,他不太了解香港的情况,但家里人信得过。”

韩静节刚好落回他身边,嗯声应了。

“你不好因为这件事同信一交恶。Jimmy仔是可用,但不要牵扯太多。”

女孩飞到最高处,像只鸟一样,没有回答。

“有事就返深圳,那边好安全。”

鸟儿落回地上,站起身,认真看向他:“我们不会输,阿爸你也不会有事。”

谁都能看出他抱了死志。但陈洛军不至于让他搭上性命,张少祖也不会与他生死相搏。老黎和阿金这几日看他交代后事,都觉得他是思虑太过,可韩静节有些懂。

往事盘根错节,揭开真相就像抽出撑着灯笼的竹节。不论多好看的纸张纹样触到烛火,都只有一阵烟和几个火星。比起愤怒,更多是种难以置信偏又无可奈何的怅然。什么都不牢靠,什么都由不得他做主,唯一能握住的只有自己的命。

但这话是不会对韩静节说的。狄秋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替她将一缕乱发拢到耳后:“你长大了。”

她避过狄秋的眼,说:“我同小姨她们打过电话了。”

更早一些时,韩静节给家人去了电话。她不好说自己这周行程以群架为主,输了住院赢了埋尸的那种,只说今年不回去了。那头小姨静默几秒,问她是不是狄先生有需要。得到确定后,她下个问题是她们能帮上什么。

“……不返家吗?”狄秋问。

“她们说,今年深圳好冻,在家好好留住都好。”

不论期盼与否,太阳升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阿文特意调了早班赶来,韩静节借着倒咖啡的由头跑去厨房,和她一起。狄秋没有同她讲这些事,但她自己也猜到大半,头也不抬地嘱咐:“看好狄生,早些回来。”

狄秋可以找更年轻、更专业的人,但最后还是选了老黎和阿金这两个老伙计。到城寨时,架势堂的车已经停在门口。Tiger带的人更多,但人群中没见他头马的身影。

见韩静节随行,他视线停在她身上几秒,又转向狄秋。

“走吧。”他嘶声道,好似这是一场普通的聚会,而狄秋来得稍微迟了些。

距离他们上次为杀人走入城寨,已经过去太久,久到可以让看似不朽的建筑化为废墟,可以让婴儿长大成人,也可以消磨掉逝者留在世上的痕迹。

不过就像说好了一样,今日谁都没有带刀。若是只有陈洛军,那要他偿命就好。但张少祖牵扯其中,用拳头更好些。

某些方面,他们依旧遵守着老旧的规则。正如张少祖说好会有个交代,此刻就在约好的地点等着。

他们约在小孩们常去的那间糖水铺,如今拆了大半,倒是不怕被砸。韩静节走进屋时忍不住环顾一番,处处都是回忆,要捡都不知从何处拾起。

至于今日的主角就站在屋子一角,面无惧色,只是一棵树似的挺立在哪里,见到狄秋才匆匆移开目光。他身后是蓝信一,林杰森则藏在更隐秘的角落里。

而张少祖就坐在他们往日总坐的那张桌前,沉默地等候着。他没有抽烟,也没有再出声,好像已经接受一切,只是微微欠着身,等待迎接命运。

天人有五衰,溺妙不舍,身虚眼瞬。这一刻,狄秋突然意识到他的虚弱。

他为自己的反应惊讶了一刹那。在心中,狄秋以为自己早就接受这点。后生仔们长到能担事,他们怎么能不老?

何况他知道龙卷风并非无所不能。同辈将他当传说,晚辈习惯视他为依靠,而狄秋见过他的伤病,看得到他衰老。但也因他比旁人认识张少祖更久,所以他曾真心认为,世上不会有比阿祖更可靠的人。

容不得他再想,Tiger一招攻向陈洛军:“打!”

他这招直冲对手面门,掌风飒飒,劲风如刀。乱战几乎在顷刻间爆发,架势堂一众人蜂拥而上。陈洛军扫腿击退,轻巧抽身向二楼逃去。堆积的杂物正好做兵器,他将一张桌子推到台阶口堵住去路,可Tiger紧追不舍,一招虎爪朝他要害而去。

蓝信一掏出刀来,焦急望向张少祖,等待一个指令。然而大佬没有说话,倒是韩静节掏出甩棍,无声封住他的去路。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对战,过往练手时偶尔也有认真过头的时刻。所以蓝信一不会觉得阿妹的棍子很有趣,而韩静节也不会说她有把握能胜过阿哥。但那有个前提,就是他们从未把彼此当成过敌人。

张少祖终于开口:“收手,信一。”

他望向韩静节,叹息道:“哪有同阿妹动刀的?”

几乎同时,狄秋说:“你不要插手,小静。”

阿虎那边占了上风,虎鹤双形凌厉无比,几招连击迅如闪电,狠狠压制住陈洛军。后者力量虽大,但失了先手只有被动躲藏,几拳回击都被轻松化解。

那边暂不需要帮手,便给了狄秋时间,先处理陈年旧怨。

他走到张少祖面前,喉头带甜,口中发库,说不出是怒还是悲恸,怔怔说道:“金兰嫁给我是你证的婚,我一对仔女叫你做契爷。”

他手中还握着佛珠,张少祖凝望着那温润木色,闭眼片刻才有气力回答:“我对不住她们,阿秋。我欠他们的,该我担报应。”

暗助外人,欺瞒兄弟,要五雷诛灭,死在万刀之下。但他们结拜没有那样狠厉的誓言,狄秋说做兄弟哪有死去活来的道理,张少祖不想让他沾染那些血腥差事。于是他们烧黄纸饮血酒时,只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些年你叫我放下,是想我放过自己,还是放过陈占?”狄秋厉声问,话音却止不住发颤。

太多次,他听到人们说过太多次放下。有时劝得动情,有时不必讲出声。他并非圣人,痛极时也会诛心,想着是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他忘掉,就不必再负这重担。但清醒过来后他又会自省,觉得这样迁怒于兄弟实在不该。

如今想来,这些年辗转反侧都像笑话。他当然知道,如果有逆转生死的灵药,张少祖上刀山火海都会拼命取来,不会说半字虚言。可惜这世上没有这样的事,就算是龙卷风,也只有那几句安慰可讲。

可如今想来,这安慰之中,是否又有些真心是为陈占?只不过他自以为是,从没听出来罢了。

楼上打斗愈发激烈,陈洛军被Tiger欺身钳制,几经挣扎终于找到一丝破绽,一记背摔放倒对方。他打得很被动,这一招也收着力,却还是让Tiger有片刻失神。

张少祖听着这场闹剧,在争斗声中重重喘息:“我没……”

他胸口发痛,但比体内肆虐生长的病灶扎得更深的,是压了几十年的秘密。那件皮衣,那把刀,那块蒙住眼的红布……但困扰他的不是这些,让张少祖始终不敢正视的没有埋葬在天后庙里,而是龙城帮堂口里破碎的瓷杯。

狄秋伏在柜台后,形容憔悴。他说有笔帐没追回来,你去盯下啊阿祖。杯子?哦,方才罗星大佬来挑事,我一时失手砸了。

“他讲什么鬼话都不管用。我信你嘅,祖哥。”他笑笑,那是张少祖印象中,家人死后第一次见他笑。

“我知道阿占该死,阿秋。如果他活着,只能是因为我死之前未能杀他。”他说,强迫自己去看狄秋的眼,“当年我就想对你说清真相,你恨我怨我,都是我应该受的。”

但偏偏就是那时,遇上罗星先一步上门戳破真相。那一瞬张少祖如芒在背,堂口内无数双眼看向他,无不是信服。他的确能服众,可那一次,众人信任无关于他,而是因为狄秋。

“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同陈占来往。”为何与他交好,张少祖今日不懂,到死恐怕也不懂。人心复杂如斯,时至今日他依旧会想起那段和平相处的日子,他也从没有动摇过,觉得陈占不该死。

从他们认出各自身份起,就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少祖何尝不知,就算陈占有向善之心,也是雷振东镇压他人的刀。他不肯舍弃雷振东,结局就已注定。

在血案没发生之前,他曾经想对狄秋讲清真相,将这颗凡心剖开给阿秋看。人人都说龙卷风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其实不然。狄秋认识那个在码头搵食的张少祖,纹身会痛,打架会流血,杀完人会发愣。他所有的窘迫和不堪狄秋都见过,没什么不可以同阿秋讲的。

但在陈占操起刀之后,这就变成一个死局。张少祖几经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与陈占有这样一段过往,苏玉仪和孩子是他送走,这些话讲出口就像替死人求情。阿秋要血债血偿,张少祖想,这债该由他来还。他不怕狄秋的刀,只怕这刀落不到自己身上,反而向内伤到狄秋。

得知罗星上门之后,他暴怒到有些失态。他孤身上门去讨要说法,老薛自知理亏,想要割地息事宁人。张少祖撕碎那份合同,当着他儿子的面,一拳下去打断了他几根肋骨。男孩吓呆在原地,愣愣看着他。

他看看眼那孩子,整理好仪容离去。出门站在阳光下时,才惊觉自己方才是在害怕。

差一点他和陈占的交情就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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