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不耐烦地等布鲁斯从后备箱搬出轮椅,坐上去后也不等着他推就自己转动轮子朝房子那儿挪去。穿着红色毛衣的妇人仍然站在门口耐心地等他,在杰森快到门口的时候替他打开前院的栅栏小门,杰森刚朝她露出一个微笑,但下一秒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像是狮子一般扑上栏杆,力道大得整个栅栏都在摇晃。犬吠在杰森耳边炸开,他整个冻住。
“露西,back up!”女主人严厉训道,同时一只手拽住狗脖子上的项圈向后扯。但狗仍然不依不饶地吠叫警告陌生人,仍然想要扑上来。
杰森透过栏杆望过去,猩红的牙龈跟雪白的犬牙与他记忆中嵌在他小腿上的一模一样。他还记得大狗眼睛里面的痛苦跟憎恨,现在,他又一次跟那双黑色的眼睛对上,时间都像是静止。
“露西。”女主人重复。
黑狗啪地合上嘴,一屁股坐下。
杰森直直地盯着它,脑子一片空白。
黑狗低下头,用余光看他。复又站起来,焦虑地在原地踏步,然后又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坐下。它抬头看女主人,又扭头看杰森,最终还是站起来微微将自己挡在女主人身前。它的鼻翼在微微颤抖,像是想向杰森呲牙又不想,喉咙发出咕噜的声音像是想继续威胁又不确定。终于,它安静下来,从鼻子喷气。
女主人震惊地低头看它,“Wow,”正常人都会以为她是在震惊狗刚才一副要吃人的凶样,但她却嘴角露出一丝欣喜的微笑,“这还是露西第一次听我的指令主动停止攻击人。”
她弯下腰抚摸狗的大脑袋,骄傲地表扬,“Good girl露西!这该是这样。”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狗饼干递过去。黑狗,露西,却没有吃伸到嘴边的食物,而是仍然躲闪地瞄着杰森。
女主人就收回狗饼干,安抚道,“没事,等会仍然是你的。”
然后她也抬头,撞上杰森仍然震惊的眼神。
“Oh my,”她立刻道歉,“真是抱歉吓到你了。露西,um,露西是我们三个月前救助的狗,从哥谭的一个底下斗狗场里。它是里面少数活下来的,被红头罩亲手救了出来。”
她紧张地解释,“我知道露西这个样子很吓人,我们很多邻居都有被她给吓到我保证她不是针对你,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没有人它被那些人渣抓去了有多久,you know。她具有攻击性,是因为这是她唯一知道的事,唯一会做的事,因为没有人善待过它,教她如何跟人友善地互动。你不知道她刚被送到救助中心的时候是什么样,没有人能接近她,她不信任任何人。我跟我的丈夫专业训狗有二十多年了,但露西仍然是我们见过最让人难过的case。但她真的已经进步很多了,我保证。”
杰森仍然一动不动。
女主人的肩膀微微垂下,“你想要领养的小狗,就是露西的孩子。”她柔和道,“假如你仍然还想要领养的话。你要是想放弃的话我也能理解,有一些人看见广告后来这儿也都因为害怕而放弃了。但假如你想训练它们变得像露西一样凶的话,请原谅我不能让你领养。我想给这些小狗找到一个家,而不是像露西一样被恶人利用变成恐吓的工具。”说到最后,她的表情带上严厉。
布鲁斯的大手搭在杰森的肩膀上,“Jaylad.”
杰森猛地抽气。
他先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布鲁斯,就发现对方在担忧地看着自己,嘴角紧绷。杰森又看向这家的女主人,吞咽。他逼迫自己将视线固定在她身上而不是露西,“我能、我能去看看小狗吗?”他沙哑道。
女主人明显精神一振,“当然!”她终于拉开门,这一回没有狗再猛地扑上来,侧身让出位子朝杰森微笑,“请进。”
杰森操控轮椅滚过石板小路,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右腿好痛,明明已经被截掉的部分却仍然有知觉,像是被犬牙紧紧扣住,甚至还有血顺着小腿流下去的感觉。他也几乎能听见爆炸倒计时滴滴的声音。杰森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但偏偏控制不住。FUCKING,BRUCE,杰森就不该对他有期待。任何人都可以说要送杰森一条狗,但只有布鲁斯会想到用如此fucked up的方式,怪不得他还在车上说要是杰森不喜欢可以去找别的任何一个品种的狗,杰森早该猜到!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到了小屋门口,杰森的轮椅在台阶边停下。
“噢,真是抱歉,”女主人不确定地说道,“要不我——”
“s' fine,”杰森已经自己撑着扶手站起来了,但没有拐杖很难保持平衡。布鲁斯一个箭步到他身边,一只手扶住杰森的腰另一只抓住杰森绕过他肩膀的手。在布鲁斯的帮助下杰森还算顺利地走上台阶。杰森能感觉到布鲁斯的身体紧绷像是想说些什么,但他无视他直视前方。
于是布鲁斯什么都没说,他们跟着女主人一路走进屋子里。客厅角落有一大块被白色的低矮栅栏圈出来的地,里面有六七个正在移动的小身影。
露西始终安静地跟在女主人身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她像是也意识到有什么即将发生。
“就是它们了。露西一共生下了七只小狗,都非常健康。”女主人回身朝杰森微笑,“你想要进去跟它们接触一下吗?”
杰森震惊地看着栅栏内的小狗,吐出自己都不知道的一口气,“Yes,”他喃喃道,“Yes, I'd like that.”
于是女主人就替他打开了栅栏门。杰森走进去,布鲁斯仍然留在外面,于是他几乎一进去就直接坐到地上。地上铺的是那种彩色的塑胶垫子,很软且防滑。杰森双手撑着地板看着那些小狗崽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进来然后一窝蜂地涌上来。七个黑色加灰色的小肉圆子争先恐后地将鼻子贴在任何一个能接触的到杰森的地方,嘴巴呼哧出湿润的气息。一个狗崽扒住杰森的手臂想要爬上来,被他伸手抱住。其他的小狗立刻有学有样的也想爬上来,一只将他的断腿当成障碍物执着地想要翻越,假如杰森此刻回头就会发现布鲁斯已经要跨过栅栏将小狗给搬走,但他正忙着仰头大笑,“嘿,不要扒,很痒的!”
杰森伸手将右腿那只小狗崽也捞了起来,都是一样的温热,皮毛有着丝绒一般的触感,甚至比他印象中很多长毛的狗还要好摸。而且几乎每一只都肚子圆滚滚的,柔软的不得了。杰森惊叹地将它们举到自己脸前,不自觉地发出柔软的腔调,“Aw,看看你,你是不是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啊。”
小狗热情地摇尾巴,凑过来用舌头攻击杰森的脸。
他猝不及防被它给舔到,再次发出大笑,将两只小狗崽放下转而拿起另一只。这只是纯黑色的,老实地待在杰森手上,但是尾巴同样在热情摆动。
杰森不敢想象世界上会有如此可爱的生物,它们几乎跟他小时候在家楼下喂的流浪小狗Sparky一样可爱。但Sparky只是一只狗,杰森正在享受被七只同样热情可爱的生命当成世界中心一样围着转的待遇,他忙着摸这一只再摸下一只,幸福得几乎有些眩晕。
他听见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发现是这家的女主人,手肘搭在露西背上微笑地看着他,“你看起来很喜欢它们。”
杰森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在开玩笑吗,它们简直不能更可爱了。”
女主人仰头大笑,“我很高兴你喜欢它们。你想把它们全部都领养走也没问题。”
杰森抓住一只正在拿鼻子拱他膝盖试图钻到底下的小狗崽抱起来贴到脸上,they're all fucking ADORABLE。“你知道它们都是什么品种的吗?”
“Well,露西是一条卡斯罗。”女主人拍了拍大黑狗,“这个品种的狗来自意大利,是传统的护卫犬,其实在美国并不是很常见。至于这些小狗,没有人知道它们的爸爸是谁,大概率是当初斗狗场内的某条狗。但光看外表,我敢说它们的父亲起码有不少比特犬的血统。”
“所以这些小狗都是标准的杀人机器,训练得当的话。”杰森抚摸着其中一只小狗柔软的肚皮,“怪不得你不想要有心人领走。”
“它们只是狗,最终长成什么样都看主人。”女主人道,“假如有农场主想要养一只护卫犬的话,我不介意,但不能是故意找恶犬想要满足虚荣心的人。它们的妈妈已经遭到了好多人类的恶意,但这些小狗都还是一片白纸,我想让它们都活得幸福。”
“Yea,yea,你说的没错。”杰森赞同。
“所以,你是为什么才想要领养一条狗?”女主人问。
她这是想要知道杰森是不是她所担心的那种人。杰森回头,“实话实说,在一个小时之前我都不知道我的圣诞礼物会是一条小狗。”他坦白道,“但是…但是我喜欢狗。我知道这话很lame,但是我真的喜欢。”
他吞咽,低头去看那些狗崽子。它们现在都还很小很可爱,但是杰森能想象出它们长大后会如何变得跟露西一样强壮咬合力能折断成年人的骨头。这些不是容易养的狗,就像是女主人说的,它们可以变得很危险。就像是……杰森。
“我知道这种狗会需要主人投入很大的精力才能训好,”他抬头看向女主人,“但我想试试,因为我觉得它们不止是别人眼中的样子。”
他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大的说服力,甚至很苍白,但somehow,女主人露出了微笑。“我相信你。”
“你原来有养狗的经验吗?”她继续问。
“算是有吧,我小时候养过一条,但那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杰森耸肩。布鲁斯也终于开口,“我们有。我从小就是跟德国牧羊犬一起长大。而且庄园有很大的地盘,足够任何一条狗撒欢。”
女主人惊讶地抬头,“狗最终会跟你一起住吗,我还以为——”她看向杰森。
“这会是杰森的狗。”布鲁斯道,“但他现在住在我的庄园。”
女主人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移动几次,像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决定放下。很明智,是纯正的哥谭人。“Okay,”她最终道,“那就更好了。我不敢相信我家的狗有可能马上就要一跃成哥谭最豪的狗,但嘿,这是件好事。”
布鲁斯发出大笑,杰森也微笑,回头看这七只狗崽。它们都长得像露西,大脑袋,额头有些许褶皱,上吻的两侧微微下垂,还有着三角形的耳朵。现在女主人说了,杰森也能看出比特犬的影子。但这七只小狗中只有两只是像露西那样纯黑,剩下有两只虽然是黑色但腹部是白的,一只黑色皮毛上隐隐有虎斑,还有两只是很独特的灰蓝色。
杰森抱起那只之前将他的断腿当障碍一样爬,但是现在已然倒在他大腿上呼呼大睡的小狗。它是个女孩,皮毛是灰蓝色,但前胸到脖子那儿有一条手指宽的白斑。
“就她吧。”他道,“我感觉我会跟她很合得来。”
女主人露出灿烂的笑,“Great!”
“我需要付钱什么的吗?”杰森问。
“噢不不,韦恩先生已经给了,而且我们不是要卖狗,那点也都只是打疫苗跟芯片的钱罢了。”女主人摆手,“这窝小狗都有八周大了,它们前天打了第一针疫苗,我去把疫苗本找给你,里面也会有这只小狗的芯片信息。你记得四周后再带它去打第二针就行。”然后她匆匆忙忙地站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一堆的疫苗本,从里面找到了其中一本递过来。
杰森接过,打开,发现里面上面写的名字是Red,很合理,因为这只小狗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
“她的名字是Red?”
女主人摇头,“这些小狗还没有名字,颜色只是为了区分它们。”然后朝杰森眨眼,“她现在已经是你的狗了,你该给她起个名字。”
*
差不多又过了十几分钟,杰森终于告别了女主人——她叫凯伦——抱着自己的小狗坐回车上。凯伦还送了他一袋狗粮,说是杰森这几天可以先喂这个之后要是想换可以再买。同时她还给了杰森她工作的狗狗日托所的地址,说等小狗打完第二针疫苗后杰森随时可以带她去那里一起上课。
布鲁斯将轮椅放回后备箱,砰地合上车盖后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
“So,”他道。
“So,”杰森模仿他。
布鲁斯扭头看杰森,“你喜欢这条狗吗?”
“Geez,Dad,我都要把她抱回家了,你还问我喜不喜欢?”
布鲁斯的嘴角微微提起来,眼睛终于放松了,“那就好。”他道,“我之前一直很担心,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