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明天大赛的缘故,今天下午的部活取消,但少年人旺盛的精力从来不是一句“养精蓄锐”能够打发掉的。有几个不安分的已经在明目张胆地计划一些HAPPY的事。
“水原,一起去吃个午饭不?正好说说我们开会时你怎么和排球部混一道了,吃完再去卡拉OK。”
水原扣上衬衫最下面的扣子,抬头瞟了菊丸,和在菊丸身后的一团人——哇塞,连大石都去啊,真是相当热闹呢。这么想,他晃起脑袋,“我今天有带饭。”
菊丸见状不多作勉强,揽着身边的河村折回大石那边。他这样子倒是让在旁看着的大石觉得有点不平衡了,水原这边一句话就妥协,怎么到他这里就要使出软磨硬泡的功夫呢?
虽说大石只在心里想想,但一旁的桃城却多嘴地同越前小声蛐蛐起来,说什么看吧,水原前辈就是比大石前辈难搞定啊,连英二前辈都不例外。他适时清了清根本没有丝毫不适的嗓子,以提醒桃城他本人还在这儿呢。
和部室里的人道了别,水原背着个包在校庭里转悠起来,物色一处合适的无人之所享用午餐。他并不着急回家,动画都是晚上才播,这周攒下来的昨天就都看完了,最近主机也没出新游戏。
天台?太热了,而且上锁,不行。草坪?水泥地虽然干了,但泥地估计还潮着,pass。连接教学楼和体育馆的长廊?还有其他社团,太吵了,pass。樱花树步道?别想了,虽不吵,但人也不会少到哪里去,保不齐还有他校和本校生在那儿约会。
晃了大半个校庭,水原愣是没找到一个满意的地方。眼看又荡回网球部,他左瞅瞅空无一人的球场,右看看树木成荫的步道。这才惊觉,这儿不就有人少又没太阳,还不用席草坪而坐的地方吗!
他提步往网球场走去。待步道所修筑的砖地被不经修饰的土地替代,他就从大道中间转去边缘,沿着通往网球场的一侧树荫悠悠踱步。那一侧为了给网球部腾出空间,树下没能延伸出另一边过渡似的草坪,而是直接修葺了石砖以示分界。
不一会儿,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一片翠绿,又低头瞧着脚底下的光景片刻,便挑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树影随风婆娑,干燥的路沿石上零落跃动着白色斑点,那是自叶与叶的空隙间落下的阳光。
坐到路沿石上,他不禁发出舒心的哼声——这石砖被上午露出来的太阳烘得暖呼呼的,现在太阳转到另半边天去了,被树荫一遮就没那么烫了,刚刚好,不愧是他选的地方。
水原从包里拿出便当盒和餐具盒。在撬开盒盖的四个搭扣时,他猜想着今天便当盒里装的会是什么。
天气热再加上运动完就得吃点凉的。一个搭扣被撬开。那种能吸溜吸溜吃完的是最好的。他食指与中指并用,一弯,第二个搭扣松开。荞麦面配炸虾就很好啊。第三声咔哒响起,水原没有接着去撬第四个搭扣,而是直接将盒盖掀起来,搁到石砖上。
便当盒里这次被分为了三个部分。最大的那个占去二分之一的地方,盛着一碗白饭,饭上撒着些芝麻碎和海苔碎,旁边辅以一片煎得略微焦黄的比目鱼。剩下的二分之一又被一分为二,一格里面另外放着一个小容器,还有一格归小菜所有,有切片的盐渍黄瓜、切成丝的木耳、茗荷与生姜。
水原取出那个小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浅棕色液体,他伸出舌尖飞快掠过液体表面,咂摸着味道——这不是昆布高汤么。
看起来他今天的午饭是茶泡饭。虽然不是他期待的那种吸溜吸溜,但泡饭也可以吸溜。他把小盒子放到盖子上,接着把便当盒内的挡板取出,然后将茶汤倒入便当盒内。他取过餐具盒里的勺子,默念一声“我开动了。”随后他就拿着勺子把鱼肉捣碎,将饭也泡开。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水原听着话也没有转头,径自继续捣着汤饭。脚步声渐大,他也无动于衷。在快门声响起后,他才抬头看向来人,“你怎么还在学校?”没记错的话,不二不是比他先一步离开部室吗?
“听见我的话,你居然都不看我一眼。”不二挨着水原蹲坐下来,“刚洗完照片就看见你在楼下晃悠。我就猜你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没想到一蒙即中。”
水原侥幸躲过被不二开头隐带撒娇的哀怨话呛得喷饭的命运,可他的鼻腔表示它不太好——感觉多出了一粒米。他暗暗腹诽起这人难不成是被雨浇坏了脑子?他侧目就撞见笑靥如花的不二,突然就明白了。
他左手捏着鼻子,冷哼道:“你故意的是吧。”他右手松开一直握着的勺子,去摸索包里的纸巾。他就不该听信英二的谗言,心软让这家伙摆布,他心情分明不差!
“抱歉抱歉。”不二说着递上一片纸巾,“难得见你反应这么大。”刚刚是哪里戳到水原的点了?下次在其他时候再逗逗,嘻嘻。
水原瞟一眼不二,毫不客气地从不二手中取过纸巾,擤起鼻子来。他那管鼻舒服了,方才回话:“我是无语于你既要求模特表现得自然,又要要求看镜头,要求太高了。”
不二暗叹水原这话就说得很没意思了。他从包里拿出先前在福利社买的草莓牛奶和三明治:“嗯?你还希望当我的模特吗?”
水原送勺入口的动作一顿。他横了不二一眼,没再回嘴。
不二不恼水原的反应,见水原不说话,也就没有依着这话题继续下。他打开牛奶盒子,撕开三明治包装袋,咬下一角三明治,细细咀嚼,再和着有些甜腻的牛奶将午餐咽下。
可能是觉得牛奶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甜,他清了清嗓子,蓦地开口:“听英二说,手冢有话和你说?”
水原闻言,转头,视线缓缓扫向不二——那个不二在他人面前主动提起另外一个他人,这还是头一次吧?
笑眯眯扑克脸还是那张扑克脸,但笑得有点……他想到都大赛那天在巴士见到的不二,分明是在笑,可那笑意却只有往常的半分,不及眼底。还有半分藏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
好嘛,他大概是被雨浇坏了脑袋。水原在脑中一锤定音,尽管是前因不搭后果,甚至是倒果为因。登时,他心下难能可贵地涌出几分怜惜。而这不多的怜惜中又存着多少看热闹的心想就难说了。
“手冢要我多提点下阿桃。”他如实回答。
不二听见水原如此答复,久久没再出声。水原觉得古怪,每吃几口饭就往身边瞄去。期间不二倒是动了几口三明治,可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眼睛仍然微微眯起的样子。
“是吗,他真的一直很认真啊。”
听到不二不咸不淡的话,水原不再遮掩自己的目光,转头看向不二。
此时不二的那弯标志性笑容已趋近于无,眉峰轻敛,眯眼望着前方,颇有食不知味的架势。他这幅样子,就仿佛迷失在浓雾中的仿徨之人般。
水原学着不二的样子觑向前方,是阳光正好的球场。啧啧,这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啊,拍给宫崎姐应该会是个很好的neta啊,他闲闲想着,腮帮子倒是不曾闲下。不过他脑子里一些得去敲木鱼的想法始终没有实施。
不二团起不知何时吃完的三明治包装袋。塑料的刺耳摩擦声中,他发出轻飘飘的、真切的叹息。
“裕太他……”不二似乎是想展开细讲,临嘴上了,却又是一道叹气。他睨一眼颔首示意在听,却勺子不停的水原,又暗暗喟叹,嘀咕道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怎么格外多?
他提气道:“那天比赛结束,裕太来问我有没有认真对待和观月的胜负。然后,我就在想这种不遗余力的、认真的比赛,是不是太过…残酷了。”
他回忆起弟弟那天赛程总结汇报结束后匆匆叫住自己的样子,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在他耐心的等待下,裕太才把那话问出口,而且又立刻补上解释,称理解他,有自己的打球方式很正常,也很向往他的技术,但就是觉得如果不认真,那对观月前辈有点不公平。
他那时候没有立刻作答。
裕太能问出这话,他是又欣慰又惊讶的。自己和裕太私下的切磋,竟能让他察觉自己在和他对战、自己和别人对战的差别。光那句问话已经够他吃几壶的了。
他记得,他那时沉吟半晌,才给予了裕太肯定的回复。他那时觉得自己还挺狡猾的,他的确是很认真地对待这场比赛,但也的确不是裕太所期盼的那种认真。
而今日,他的想法动摇了。是否…他此前确乎是想错了?如此对待对手,会否也是一种不负责的残忍?那他究竟该怎么做好?他希望,听听另外一种人是怎么想的。
水原在不二叙述自己的想法时在旁解决着午餐,心想倒是跟着不二的话在变——原来还有这种事,话说裕太也是长进了啊,居然会问这种话,唉,养大的白菜就被猪拱了!不过“不遗余力”吗?这么一说,从这个角度看,似乎……嗯,嗯?!“残酷”?哈啊……
在不二缄默时他终于解决掉了自己那份午餐,等不二的眼神看过来时,他才放下勺子。想着这天才想法就是凡尔赛,他也是这么说的:“你会那么想,只不过是因为你有——”可话竟戛然而止。
不二困惑的视线扫来,水原抵唇轻咳一声,赶忙接上,“你有那个余力去想。”
见不二微微蹙眉,似乎是对自己的说法不满。水原又添了个例子:“就像打游戏,一开始的目标只有通关,通关以后就开始会开始想怎么打帅、怎么处理好、怎么整活。因为已经通关了,所以有闲心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不二的眉头始终不松。水原说得有道理,但他不仅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而且现实也不能、不该用电子游戏作类比。想到游戏时,他抿起唇,半晌,启唇时捎上些许保持了长时间缄默的喑哑,“但是,总有人无论有没有余力,都会全力以赴。”
啊,是有呢。水原悻悻想起令他话断档的元凶,一时也跟着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