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眼即逝。
话说左虎回去后已有了必死之心,事已至此,王缺背后的人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只是对不起一心跟着他的兄弟们……还被蒙在鼓里。
“等打赢了这场仗,咱们去酒楼吃酒!”
“出息!不去天香楼去什么劳什子酒楼!”男人与同伴对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
人群中熟悉的声音高喊道:“弟兄们——朝廷的人早被咱们吓得屁滚尿流了!不是咱们的对手!今日之后,咱们兄弟坐享富贵!”
老二这些年每每说要干番大事业,这便是他想要的吧。
天微微亮。
山匪们埋伏在山凹凹里,大老远见到朝廷的军队整齐划一地淌水而来。
霞光照在士兵的盔甲上,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兵士们手持盾牌,全身覆满盔甲,上了岸后也是等后面的队伍都到齐了才齐齐向山林的方向走来。随着他们踏出的步伐,地面微微颤动。
那股震动自手掌传至左虎的身体,他肃然地盯着黑压压的军队。
“大,大哥——这气势怎么不对?”还未上战场,老三已经感到了恐惧。
眼前的军队井然有序,和先前在太子麾下时截然不同!短短几日,居然恢复了士气——
“他们有兵器,咱们不也有?朝廷没那么快运东西过来,哼,前排的人穿了吓咱们的!”
那日火攻军营,他们的人抢了不少朝廷的物资,盔甲刀剑装了几十个箩筐。
要说装备,还真不比朝廷差。
不过老二猜的到,众多山匪可猜不到,一时间除了他们几个为首的,剩下的小山匪都被吓破了胆。
王缺蹲在他们背后,瞧着这群人模样便已知晓结果。
老七是个脑子灵光的,咂摸出不对来,“大哥,不如退回去?大家伙儿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恐吓得不轻。”
“不能退!”
老二疾言厉色地打断他,“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左虎定定地趴着,此时已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难道为了他们一家四口,要所有兄弟的命吗?
“大哥——你说句话呀!”
老七的声音将左虎拉了回来,“是打还是回?”
“……”左虎沉默半晌,扭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军队,猛地大声道:“上——”
“嗖——”
“嗖——”
竹箭与羽箭接连破空而出,朝廷的人躲在盾牌后,竟是奈何不得他们半分!
局势已到了如此地步,老二不再顾忌左虎,“弟兄们,冲——”
离得远的山匪只听到冲锋的号令,已带着大刀冲了出去。
左虎顾不得与老二算账,闷头奔向山,冲着敌人杀去,一时间朝廷的阵列被他冲开了一角。
“不要慌——围住他!”
裴照站在军旗边指挥着军队反击,可惜没时间整肃队伍,否则不会山匪一冲便乱了阵型。这支军队比他想象的还差!朝廷怎么会拨了这支队伍给太子……
他很快便看出中路冲杀之人是这群山匪的头子,忙吩咐道:“取中路冲杀之人首籍者连升三级!”
“元帅——”
“铛!”
裴照挥剑斩断飞来的羽箭,忙向射出这支箭的人看去。
那是个赤膊的山匪,头上绑着布条,凶神恶煞地盯着他。那人之后,银色面具一晃而过。
找到你了——
“抓住银色面具之人,赏银千两!”
正在往后退的章玦脚步一顿,正是这一犹豫,羽箭破空而至,狠狠扎入了他的臂膀!
好你个裴照,果然不是凡人!
章玦不敢犹豫,慌忙向身后的山林里跑去。
“先生,没事吧?”
老二赶忙扶住他。
“按计划行事!”
“嗯!”
那边左虎在拼杀中渐渐失了力气,敌人一剑刺来,眼看着躲避不及,身旁忽然蹿出老七,一脚踹翻那人。
“老七——”
“大哥,撤吧!”
“好!你们先走,我断后。”
“大哥——”
砍翻冲过来的人,左虎猛地对他喊:“快走——”
偏老七是个实心眼,吩咐底下人撤,自己却陪他陷入了包围。
“不是让你走吗——”
“咱们弟兄发过誓,怎能抛下你!”
老二也退进了包围圈,刀尖对着敌人,“对!同年同月同日死又如何?”
左虎眼里燃起了战意,“好——今日就拼出一条血路来!跟紧我!"
他踢翻包围着他的两人,在老七配合下杀出了一道口子,当真冲出了包围圈!
山匪们渐渐退至了林子里,依靠着地利一时间朝廷的军队追赶不及。
“王先生呢?”
不知是谁发现王缺不见了,大家伙儿都开始寻找王缺的身影。
“这个骗子!”老七懊恼地一刀砍在竹子上,“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他受了伤跑不远——”
“老七,你去追他,我带大哥先回去。”
左虎的伤浸湿了衣衫,手腕还在不住地往下淌血。
听得老二的吩咐,老七立马应下,“好!”
“走——”
顾不得犹豫,老二搀着左虎一路往山上狂奔。
可左虎逐渐体力不支,望着后方小道上影影幢幢的人马,他推开老二,“你们先走,我流着血,会流下痕迹。”
“这怎么行!”
大家伙儿都嚷着反对,老二却陷入了沉默,许久后他说:“大哥说的对,若是朝廷跟着血迹寻到山寨,咱们都完了,大家伙儿先回去,我跟大哥去山洞躲一躲。晚几日再找大家汇合。”
众人还是不放心,左虎白着唇笑道:“我从小在这山里长大,你们还怕我甩不掉朝廷的那群人吗?”
他这般说,大家伙儿才安心下来,又听得越来越近的动静,只得先走一步。
等众人都走了,左虎身子一软,捂着伤口跪下来。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没想到最后是不服管的老二陪在他身边。
“大哥——没事吧?”
“老二,我不行了。”
左虎从怀里掏出信物,正是原本挂在小嬛颈间的玉佩,“咱们约定过,我若有事,谁得了这玉佩谁就是下一任寨主,论资历,该轮到你了……”
“大哥——”老二眼中噙泪,“你不是一直属意老七吗?”
“老七太年轻……”虽然他有心偏向老七,可如今这般境地,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左虎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心中所想,只道:“往后替我照看好大家。”
“大哥——你这样……”
老二心一横,袖中匕首已对着左虎的脖颈划出。
左虎缓缓低头看向飞溅的血液,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大哥,别怪我狠心,你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没有顾过咱们兄弟的命。”
老二眼里俱是狠厉,闭上眼再次落下刀子。
木门被扣响。
饶是久经战场,黑衣人的首领还是被眼前之人惊到。
那人发髻散乱,紧紧抱着一口木箱,从脸到脖子都是黑褐色的血迹,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请——”
老二摇摇晃晃地走向前厅,隔着天井看去,主座之人仅着中衣,露出半边瘦弱的臂膀,那臂膀上的绷带渗出诱人的红。
他晃了几步便跪下来,如同信徒叩拜冥王,虔诚地奉上祭品。
“打开它。”
站在章玦身边的黑衣人闻言,掀开了箱子——
熟悉的面容在灯火下尤为狰狞,那双充满愤恨的双眼空洞地望着他,好似还活着。
章玦臂膀上犯起寒栗,挥手示意合上箱子。
“山寨众人的情况怎么样?”
“见过您长相的我都清理了。”
“嗯。老七呢?”
老二缓缓露出错愕的表情来,哑着嗓子问:“他不是追您去了吗?”
“没追上我。”
“我去杀了他!”
老七没见过他的真容,便是知道一些事也翻不出浪来……
沉吟了会儿,章玦道:“不必了,你就留在这里。”
老二一阵狂喜,以为自己当真有了前途,忙问:“大人——殿下……”
“噗嗤——”
身后之人捅穿了他的胸膛。
章玦歪着头道:“敢提殿下,你已有取死之道。”
“你——”
老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随着身后之人猛地抽出刀锋,胸口的伤汩汩地流出鲜血。
老二终于明白,“……你从来没想让我活。”
章玦面色苍白,阴恻恻地反问:“你们活着,我如何安心?”
“你……不得好死——”
眼前的人渐渐失去生机,最后倒在血泊之中。
章玦露出了满意的笑,历时三月岭南的事终于办完了。
“把他埋了,准备回京吧。”
黑衣人提着血刃转过脸来,默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