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什么摆脱?是在跟她说话吗?
像是打扰了一场重要的看诊,视线都凝聚在她这个突兀的存在上。
今井惠维持着要拿手机的动作,将手机拿在手里后,闻声回头,与对面的人四目相对。
做贼心虚的偷感达到顶峰,她尴尬且局促的开口:“不好意思……打扰了”
“......”
诊室气氛凝滞了一秒。
靠窗诊疗椅上的赤发男人看着她。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他坐姿极为随意,藏蓝色西裤交叉搭在椅子上,脱掉的外套被挂在椅后,露出里面的白衬衫,解开的扣子露出锁骨被阳光照的发光。
他手搭在脑勺,半躺卧的姿势,听到她的回应怔愣一瞬,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溢满自嘲般挤出一声笑。
视线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今井惠看着那双浅橘的眼眸,以及熟悉的但成熟几分的面容,后知后觉感到一种似白日做梦的荒唐感。
......不不不,一定是长得很像的人而已。
“怎么了小姑娘,你是有事找我?”手上拿着病案的医生看到轮椅上的她,语气和蔼问。
没人发现在他出声后,一旁的男人浑身僵住。
今井惠微怔,摇了一下头,又猛地想起什么心急问道:“医生,你知道高桥医生在哪吗?我原本......”
她的话音徒然停止,原本诊疗椅上的年轻男人起身走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浅橘的眸子也死死咬着她双眼,下颚紧绷,嘴角似乎是想笑,但扯开了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可再极力抵抗声音也没法如愿发出来,就这样缄口不言的看着她。
眼前的身影太高了,高到她要完全的仰视。可他的脊骨弯得很低,离得如此近,她才看清俊逸的男人眼下的乌青,多了几分憔悴感。
也就是这陌生的一部分让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跟先前认识的,意气风发的少年联想到一起去。
“请问......您是?”她握紧手机,小心翼翼。
“……今井惠”赤发男人突兀念出她名字,少女湛蓝的眼眸一瞬瞪大,在奇异的直觉引领下,她犹豫半晌,颤颤巍巍低头朝手上看去——
黑色外壳的手机末端,赫然挂着的银色惠字铭牌挂件轻轻摇晃着。
是了,她想起来了。
挂件本来就没要回来。这不是她的手机。
而手机的主人,她深吸一口气抬眼,不得不接受一睁眼来到十年后的荒诞事实——
她声音轻颤,却还是努力保持镇静:“赤羽......君?”
*
诊室门很快被拉开了。
在门口等候的年轻女性笑容灿烂地迎了上来,“已经结束了吗,业君。”
今井惠率先被赤羽业推着出来,顶着佐木结衣奇异的眼神,尴尬的微笑。
似乎把今井惠尴尬的神情认定为了撒谎被抓包的心虚,佐木指着她,看向赤羽业问,“这个小妹妹和家人走散了我才让她进去找手机的,是没有找到吗?”
今井惠听出了语气里那几分试探性的质疑,但又没办法辩解,只能窘迫的沉默。
赤羽业一手推着轮椅,另一只手手速飞快不知道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说:“这样啊,无所谓。她本来就是找我来的。”
“你们认识?”佐木惊呼意外低头看向少女,想到它说过的话,目光打量,“小妹妹你是业君的亲戚?那也是我的亲戚咯。”她露出一口贝齿,笑得友好,“我叫佐木结衣,是业君的同事,很高兴认识你。”
今井惠望着佐木,从称呼听来她和赤羽业是关系要好的同龄,而且年轻的女性一身精致到发丝的打扮在医院陪同,稍微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猜到的心思。
“姐姐请多指教,我是今井惠。谢谢你帮我。”少女礼貌的微笑。
佐木只感到名字耳熟,却没有放在心上,见她摸样温和看着很好相处的模样,便语气揶揄追问,“所以你和业君是什么关系?表妹?”
今井惠犹豫,她不知要如何回应,保持微笑期间手着急地往后伸,本意是想拉一下赤羽业衣服提醒他救场的,谁知被他反手握住。
今井惠:???
她怔愣一下,急忙甩了甩手挣扎,表示不是这个意思,但他却跟完全察觉不到一样越握越紧。
赤羽业手机收起,笑眯眯望佐木:“欸,今井同学才不是我亲戚”
熟悉的调调,十足十赤羽业干坏事的时候,今井惠眼皮一跳,正想要大喊:你不要再说了。
赤发男人牵着她的手,也不顾对方眼中惊愕非凡,笑得顽劣。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飘在了空气中。
“她是我的女朋友呢。”
.......
赤羽业唯恐天下不乱、不顾别人死活也自己的声誉也视作无物,倒反天罡的性格显然和他在哪个时期在哪个年龄无关。
“可是、可是......这孩子是.....”未成年吧。
佐木结衣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目光又在俊逸的赤发男人和恬静的少女之间游移,那种不敢置信又带震撼的目光,让她确信这样下去赤羽业明天就要身败名裂了。
可他依然没有辩解的动作。
今井惠浮躁地勾了一下耳边碎发,她回过头重重瞪他一眼。
赤羽业未躲避,反而笑得越发坦率。
极致的高压带来非凡的冷静,今井惠心一横紧接着道,“姐姐,赤羽哥哥开玩笑的。我就是他表妹。”
“真的?”佐木明显松了口气:“那为什么......”
今井惠面不改色胡编乱造,可内心还是气得牙痒痒,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为这个肆意妄为的成年人兜底,她一边用力捏紧他的手,一边笑颜如常造谣,“因为他是个超级妹控。”
身后噗嗤一声,她知道他在笑。
*
过赤羽业一折腾,莫名睁眼到十年后的慌张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这人十年后真的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无奈。
出了医院她即刻表示自己要回家,不错过一丝一毫跟麻烦撇清关系的机会。
赤羽业偏头问她,“嗯哼?你准备怎么跟你家里人解释他们有两个女儿?”
今井惠被问哑了,赤羽业推着轮椅到停车场。
“而且你不是说在看心理医生的过程来的么,根据我的记忆,你没几天就回去了,放心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眸色晦暗。
打开车门,男人在轮椅前俯下身,在她跟前露出侧脸的轮廓。
今井惠犹豫可又没有更好的方案,只能揽住他的脖子。
体温交换,莫名让今井惠感到心安。兴许是因为赤羽业这是她在这完全陌生时空里还能抓住的唯一的熟悉感。
赤羽业不会用任何事物来区分她。
似乎无论她或善或恶,无论小十岁还是长十岁,在他眼中她都一样。所以跟他一起会感到自由。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触碰,但在确切意识到她‘存在’当下时,赤羽业后脊忽地一僵。
记忆如潮涌,他一瞬间感到无法呼吸,头晕恶心,身体连同手指都在发抖。
但他掩饰的很好,少女没有察觉,在副驾位上乖乖的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他握拳按下,将轮椅收起。发动车辆,仿佛一切如常。
“对了,我们去哪?”今井惠后知后觉问道。
车很快驶出昏暗的停车库,光线透过车窗玻璃明亮了赤红的碎发,轮廓俊逸,鼻梁英挺,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转了半圈,心情很好的给出两个字。
“我家。”
*
公寓的位置位于市中心地段的高层大平层。进入后,印眼入帘的是俯视城市景色的一整面落地窗。
今井惠想起,赤羽业的家境很好,父母都是金融领域日内交易的高手。
成年后因为工作离开家里很常见,但赤羽业一个人住在这种典型的富人区还是令她有点意外。
“赤羽...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些现在的事情吗”十年的时间带来许多天翻地覆的变化,能以过去人的身份窥探未来,今井惠对此感到小小的激动和兴奋。
“称呼按你习惯来就好了,今井同学。”赤羽业打开冰箱,将易拉罐扣开递给她。
今井惠嘴里打探着现在的事情,赤羽业一副懒散的模样,坐在她旁边回应。
赤羽业没有刻意隐瞒些什么,她顺利的知道了非常多的事情。
比如说茅野枫现在是家喻户晓的女演员,潮田渚去当了老师,奥田爱美和竹林则是药剂研发员......
不过当中最惊讶的还是莫过于赤羽业当上了公务员。
但她的第一反应是,让这种人当人民公仆真的没事吗?
算了,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地球现在还完好无损,那就是说杀老师已经......”
“嗯”赤羽业应声。
虽然她大体猜到了,但事实放在面前时,还是感到无比悲伤。
赤羽业似乎比她更不能适应消极的情绪,他眼底闪烁光芒,有几分揶揄的转移了话题,“啊,但是还有个更大的消息你想知道吗?”
“是什么?”今井惠默默听着顺便喝了一口饮料。
“浅野学秀结婚了。”
“噗——”饮料呛了她满喉咙,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她还没缓过气来道,“这是最不重要的消息!”
“诶,是吗。”
赤羽业意味深长,今井惠沉默。
半晌,一个少女平静问道,“怎么样的人?”
赤羽业不答,幽幽不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反问:“最不重要的消息?”
她避开不看他,“只是好奇!浅野的话,对方一定是门当户对的对象吧。”
“撒,不知道”赤羽业两手撑在脑勺,“媒体没有报道过,传闻是隐婚。”
望着远处,浅橘眸的眼底有点冰凉,“情报战一向是那家伙的长项。可以肯定的是,最近才被查出来的话,那起码已经是一个月以上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