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晨风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李青柏训斥，还是当着另一个小孩子的面，心头刚刚那点儿旖旎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委屈和难堪。他吸了吸鼻子，屁股向后蹭了蹭，靠着床头蔫蔫的解释：“我本来是想、是想把他堵在屋里、等你来的。谁想到这小孩那么、狡猾，拿东西砸、砸我，我一个没注意、就被他溜了。我就追呗，反正想着不能让他跑了。而且，你前几天、前几天跟我说了、说了、我就想着这个小偷会不会是那伙、那伙人里的，就、就更想抓住他了。”他越说越委屈，声音也越来越低。

见他这副样子，李青柏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分。他心下一软，在赵晨风身边坐下，温声说：“我不是要责怪你，我是担心你。刚才是我脾气急了，对不起啊！”他伸手将电褥子调到高档，“不过你记着，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量力而行。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你自己。知道吗？”他用手一指小贼，“以后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要是凡事都让你们人民群众冲在前面，那要我们这些警察做什么？”

电褥子升温很快，身子暖洋洋的，心里也暖洋洋的。赵晨风乖巧的点了点头。“下不为例。”

李青柏在他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笑骂道：“还下不为例！你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呢！不能再有下回了！”

赵晨风从中咂摸出一丝宠溺的味道，不敢置信的望向李青柏，见他目光里都是揶揄地笑意，便又怀疑起来。他怕自己会错意，迅速抛开不合时宜的念头，开始说正事。“你快问问他呀，看看他是不是和那帮人是一伙的，如果是，你赶紧去抓人吧。”

李青柏说：“他要是有同伙在外面接应，过了这么半天等不到人估计早就跑了。这些人都精得很，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估计早转移了。”

赵晨风担忧的问：“那怎么办？”

李青柏笑笑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待会儿我把他带回所里再好好审审。”他把手伸进褥子下面，感觉了一下温度上来了：“这电褥子升温还挺快，好好暖和暖和吧你！瞧瞧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赵晨风脸上又是一红。“我觉得不太对劲儿，”他思索了一下说：“我刚刚问他话，他什么都不说。一般这么大的小孩都可爱犟嘴了，我骂他他都不吭声的。”他又朝着小贼招招手，说：“小孩，你过来。那离暖气太远了，不暖和。这边暖和，你到这里来。”

小贼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了他们一会儿，才迟疑着走过去。

这小孩脏兮兮的，头发像个鸡窝，脸黢黑，身上的衣服非常单薄，破了两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来。李青柏盯着小孩打量了一会儿，才问：“小孩儿，你几岁啦？哪儿个村的？你父母呢？”

小孩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李青柏上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巴，向里一看，心道：果然。

赵晨风不解的问：“他的嘴怎么了吗？”

李青柏叹了口气说：“不用问了。这孩子十有八九是那盗窃团伙的人。”

赵晨风更纳闷了：“你就看了看他的嘴就确定了？”

李青柏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孩，他点点头说：“八九不离十吧。我们也是刚刚接到县公安局的通知，说有一个大型的盗窃团伙最近流窜到了我们市。让我们多加留意最近偷盗的案子。”

“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个盗窃团伙有个特点：他们主要利用未成年小孩身形小，灵活等特点进行作案。这些孩子大多数是拐来的，从小就训练各种溜门撬锁的手艺，而且这些孩子都被割了舌头，他们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一旦被抓很少能泄密的。”

李青柏掏出手机给值班警察打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让他们来人把小孩领走。

赵晨风听得心惊肉跳：这究竟是怎么一伙人啊！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几岁大的孩子被割掉舌头……想想就不寒而栗。

赵晨风突然有些心疼那个小孩，想下床去看看他。右脚一沾地，就钻心般的疼。他“啊”了一声，跌坐在床上。

李青柏急忙按住他，“你快消停些吧！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管他呢！”他重新把药箱找出来，要给赵晨风处理脚上的伤，赵晨风躲闪着不肯让他碰。“我自己处理就好了，你还是先问问他吧，万一能得到什么线索，对你们破案也有帮助。”

李青柏见他坚持，便放下了手中的药箱，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自己能行啊？要不还是我帮你吧？”

“能行能行。”赵晨风连连点头，“一会儿你帮我打盆热水，我清洗清洗再上药就好了，简单的很。你就不用管我了，去问问他吧。案情重要呢！说不准他就是突破口。”说着他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他们那里还有多少像他一样的孩子？多可怜啊！你说，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可说是呢，”李青柏不无可惜的说：“这些孩子一辈子都给毁了。”

赵晨风看着小孩，怜悯之心泛滥：“青柏，你给他把手解开吧，一直捆着怪难受的。”

“好。”李青柏走到小孩身边蹲下，和他平视说：“小孩儿，赵老师心善，不舍得你难受，要我给你解开绳子。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两个大人，虽然他受伤了，但是我是警察，你跑不了的。所以，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老实的待着，知道吗？”

小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青柏这才给他解开了手上绑的腰带。不过他还是不放心，走到门口将门栓也划上了，毕竟那里出来的孩子都鬼着呢，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然后他打来一盆温水，又将药箱放在赵晨风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在小孩面前蹲下。“小孩，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

小孩点了点头。

赵晨风用纱布蘸水将脚上的污垢擦洗干净，伤口遇水一阵刺痛，他轻轻“嘶”了一声。

李青柏立刻转头，问道：“很痛？”

确实挺疼的，不过赵晨风能忍。“不疼。你别把我当成娇滴滴的姑娘好吧？一个老爷们这点儿痛算什么！” 他笑笑，示意李青柏安心：“不碍事，你忙你的。”

李青柏见他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便扭回头继续问：“你们一伙有几个人？”

小孩用手比划了一个12.

“有几个像你一样的孩子？”

小孩又比划了一个5.

“住在哪里？”

小孩比划不知道。

“那你记得周围有什么？”

小孩比划了一大通。

李青柏的手语是个半吊子，并不精通。他也看出来了，这小孩的手语也不是专业学的，应该是平常自个和人交流慢慢摸索出来的野路子。

小孩这一比划把李青柏比划懵了，大部分全靠猜了。李青柏无奈的叹了口气：手语用时方恨少啊！

李青柏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小孩又是乱七八糟的一通乱比划。

两人有点儿鸡同鸭讲那意思，李青柏急的直挠头。赵晨风在一旁看着咯咯直乐。

李青柏嗔怪他：“你瞧热闹瞧的还挺欢乐！也不说来帮帮我。”

赵晨风呲着小虎牙：“你要说让我帮别的忙，我兴许能帮得上。但是手语我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啊！”

李青柏和小孩大眼瞪小眼，还在努力分辨更多的信息。

初时，赵晨风一边听李青柏审问小孩，一边慢条斯理的清洗伤口。奈何脚上沾的尘土沙砾太多了，每清理掉一颗都会带来一阵刺痛，尽管不是特别痛但是密密麻麻的连起来就很烦人，他逐渐失去了耐心，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次痛个够得了。

赵晨风见李青柏还在努力和小孩交流，无暇顾及自己，便心一横，牙一咬，将脚放进水里，纱布在脚底来回搓洗。一瞬间剧痛袭来，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李青柏迅速扭头，看到赵晨风近乎自虐般的动作，一股火气没来由的涌来。他将赵晨风的脚从水里抢出来，一把夺过纱布扔在地上，吼道：“你疯啦，这样会感染的！”

这一嗓子，将房间里的两个人都镇住了。小孩被吓得一哆嗦。赵晨风更是如此，手脚僵在那里不知所措。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缩了缩脚。奈何脚腕被紧紧攥住了，动弹不得。他没想到李青柏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红着脸说：“干嘛这么凶，你吓到他了。”

李青柏撇了眼小孩，只见小孩已经缩进了衣柜角落里躲着。他并不关心小孩如何，此刻只管赵晨风在做什么。他转回头来，瞪着赵晨风，正想说他几句，这时候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说了两句很快就挂了，然后提起小孩，大步朝外走去。

“哎……”赵晨风不知李青柏为何会突然生气，但见他一声不吭的扭头就走，心里一阵难受，急忙出声拦他。

李青柏脚步顿了顿，平息了一下情绪，才撂下一句：“不许你再碰自己的脚，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