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身份
李语静那双柔媚的眸子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她强撑着,想要伸手抓住了小宫女,却摸了空。
她眼前阵阵发黑,小宫女的身影终究成了她眼底的幻影,腹部传来越发剧烈的疼痛。
外头的嘈杂声由远及近,李语静终究没有撑住,晕了过去。
小宫女的呼喊声惊动了殿外伺候的奴婢们。
春芝从小厨房的方向走来,手中端着药碗,远远瞧见奴婢们惊呼着朝着殿内跑去。
一群人鱼贯而入。
春芝反应迅速地跟着跑了过去,殿内众人瞧见她,纷纷让开了路。
她抬眼便看见了衣裙被鲜血染红的李语静,瞳孔骤然一缩,手中的药碗落下去,瞬间四分五裂,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苦涩的药味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春芝慌忙跑过去,跪在李语静身边:“娘娘!娘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传太医,快啊!”
殿内人多眼杂,方才来报信的小宫女也跟着不见了。
……
刘明兴打听到了消息,才赶回怡华宫门口,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太医。
“禄贵,出什么事了?”刘明兴拦下小太监,皱着眉头问道。
太医背着自己的药箱子,先一步进了怡华宫。
被叫做禄贵的小太监嗓音尖细,发着抖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不知为何动了胎气,晕倒了!”
刘明兴一顿,随即跟着太医冲了进去。
怡华宫主殿乱作一团,大盆的血水从内殿端出,伴随着李静语撕心裂肺的喊声,外头的奴才们跪了一片,生怕她就这样去了。
刘明兴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俯身扯过一个小太监,怒道:“不是让你们服侍好娘娘,我才出去多久,如何就动了胎气?”
那小太监欲哭无泪,颤声回了话:“刘公公……娘娘让春芝姐姐去熬安胎药,之后……之后便将我们都打发出去了,说是想一个人待着……”
刘明兴不说话,冷眼盯着小太监。
李语静怀有身孕后,安胎药的确都是春芝负责的。
原因无他,各宫娘娘虎视眈眈,除了贴身服侍的心腹,她信不过任何人。
平平安安的将腹中的胎儿护到现在,原本以为能安稳生产,谁知道,李家出了事,连带着李大人都栽了。
一路上,刘明兴都想着如何骗过李语静,让她安稳养胎,生下皇子,将来好有个倚靠。
可偏偏,就是有人如此大胆,趁着他与春芝都不在,钻了空子。
小太监不敢抬头,他脑海间闪过一个人影,慌忙道:“娘娘出事前,好像……好像有个小宫女进了殿内!”
说着,他往周围看了好几眼,想要指控那人。
只可惜,身边跪着的都是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面孔,压根没有他方才所见的人。
“人呢!是谁进去内殿的!”刘明兴将手往旁边狠狠一甩,大喝:“一帮废物,若是娘娘出了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刘明兴是李语静的心腹,从入宫时起,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到如今已经有了十二年之久。
连日来,李语静总心神不宁,他担心会出事,才应了李语静的要求去打听李家的消息。
没想到,这前脚才离开,后脚便出了事。
内殿的叫声越发惨重,刘明兴一脚踹了过去,指着跪着的众人,目眦欲裂:“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找那个小宫女!”
听见这话,众人顾不上已经僵麻的膝盖,冒着寒冷冲进了雪里。
……
赵桓得到消息,没有多耽搁便赶去怡华宫,一路上,他紧紧绷着脸,唇线抿直,眼底的沉重不似作假。
李子衡的所作所为虽让他失望,但如今,淑妃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
更何况,他答应李子衡罪不及亲眷。
不看僧面看佛面。
若是淑妃能安分守己,替自己生下一个孩子,赵桓也不介意将她留在身边。
皇后与其他各宫妃嫔早就到了。
赵桓登基至今,还未有皇子降生,所以淑妃腹中的孩子对所有人来说都金贵至极的存在。
赵桓踏入怡华宫,越靠近正殿,淑妃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便越清晰。
“圣人,您慢些,”方常撑着伞跟在赵桓身后,踩着小碎步,语气匆匆,“淑妃娘娘与小皇子都会没事的。”
远远的,赵桓便瞧见了站在廊下的一众人,他抬脚走过去,及时扶住了正要行礼的皇后,“阿妩,你身子不好,为何不在宫里好好休息?”
皇后摇摇头,柔声道:“臣妾乃后宫之主,如此紧要关头,如何能安坐?”
“况且,这是圣人的第一个孩子,臣妾希望他能平安降生。”
皇后眼底的柔顺和担忧不似作假,对上那双总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眼睛,赵桓心中滑过阵阵暖流。
他执起皇后的手,轻轻摩挲着,而后长身玉立,望着殿门目光沉沉。
云妩垂眸看着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眼底晦暗不明,随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抽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的叫喊声渐渐平息,直至消失,众人的心提了上去,甚至都不敢发出什么动静来。
猛然间,又传出声痛苦的尖叫,随即一道响亮的啼哭声落入众人的耳畔。
片刻后,引产的嬷嬷从里头出来跪在地上,她怀中抱着孩子,松了一大口气:“启禀圣人,是个小皇子!”
“恭贺圣人!”
“恭贺圣人!”
众人听见这话,纷纷下跪,恭贺声此起彼伏,徐华英跪在妃嫔之中,眸光微闪。
刘明兴跪在最前头,徐徐吐出口气来,还好,还好娘娘没事。
只是没等众人欣喜,里头又传来春芝惊慌失措的喊声。
“娘娘,娘娘,您别睡,娘娘!”
“快,快,嬷嬷,快想想办法啊,娘娘您别睡,小皇子还需要您,娘娘……”
“太医!太医!”
不多时太医从里头匆匆跑出来,身旁是沾了满手鲜血的嬷嬷,二人软着膝盖跪了下去。
嬷嬷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说出了噩耗:“圣人,淑妃娘娘难产血崩,已经……已经薨了!”
像是感受到母亲的离世,原本乖巧睡着的小婴儿再次哭闹起来,清脆响亮的哭声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赵桓的目光从小婴儿身上移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微微阖了阖双眸,良久之后叹了口气,“朕知道了。”
话落,他抱起孩子,将孩子送入了皇后的怀中。
皇后下意识抬手,隔着襁褓都能感受到初生婴儿的柔软触感,她微怔,姣好的面容盛满不解:“圣人……”
赵桓摇摇头,并不想多说什么。
也许对李语静来说,这个结局就是最好的。
——
淑妃娘娘拼死生下皇子却难产而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上京城,众人唏嘘不已。
想不到人人艳羡的李家最后竟然得了如此下场。
绪风刚从镇北王府回来,将沈宴的密信消息带给了赵瑾棠,才出屋子,恰好便在廊下遇上了元则礼,他双手抱剑,拱手道:“大郎君。”
元则礼颔首,视线从绪风身上扫过,神色未变,只问:“窈窈可在屋内?”
“在。”
屋内,赵瑾棠看过密信,随手将它丢进炉子里,信件上的所有内容随着跳跃的火光,燃烧殆尽。
她抬头,余光瞟见了站在门口的元则礼:“元大人,你来了。”
赵瑾棠的称呼让元则礼心中微颤。
两人一站一坐,隔着些许的距离沉默对视,良久之后,元则礼沉沉吐出胸口的浊气,终于抬脚进了屋。
元则礼的目光落在自己跟前冒着缕缕热气的铃铛杯上,心中的怪异之感越发明显,可不知为何,他不敢问。
赵瑾棠端起热茶抿了一口,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外头不知何时开始刮起了风,冷冽的风声呼呼的响着,碎雪从枝头掉落,簌簌地落了一地。
“你是什么人,我妹妹如今在何处?”元则礼开口,嗓音与往日无异,只是细听之下,就能觉察到里头的微微颤抖。
赵瑾棠的手指落在杯壁上,摩挲了几下后,又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她侧首,避开了元则礼的视线。
十三岁上战场,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二十二岁被送入昭国,她亦是无所畏惧。
生死对赵瑾棠来说,不过就是家常便饭。
而如今,她头一次有了退缩之意。
元则礼呼吸渐重,放在膝盖上的手都忍不住蜷缩起来,指尖颤抖,“我问你是谁,我妹妹元婉仪如今在何处?”
半晌,沉默终于被打破,赵瑾棠慢慢起身,站在桌边。
元则礼抬眼,便瞧见赵瑾棠深深俯身,贴额将手往前一推,行礼,而后几近残忍地开了口。
“令妹早在平州之时,便已经落水身亡了。”
赵瑾棠的声音落在耳边,明明仍旧是那道温软嗓音,现下却如响雷震天,敲击着元则礼的耳膜。
他只觉得耳边嗡鸣一片,恍惚间,他听见了自己颤抖不已的声音,再不复往日里那般清润好听。
“你说……什么?”
赵瑾棠知道元则礼已经听清了。
她起身,眼眸里满是不忍,又有愧疚闪过,只好侧首,避开了元则礼的目光,轻声道:“令妹的死,我很遗憾,元大人,节哀顺变。”
“那你呢!”元则礼忽然起身,一把抓住了赵瑾棠的肩膀,他狠狠捏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喃喃低语,哑声道,“你呢,你是什么人?为何与我妹妹长着同一张脸?”
“此番假扮窈窈入上京,意欲何为?”
赵瑾棠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她掀起眼眸,对上了元则礼通红的眼眶,一字一句地开了口。
“元大人,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或者,你听说过,借尸还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