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轻点顿止。
后知后觉,我意识到自己的发言带了些歧义。
再解释容易越描越黑,我决定看看他的答复。由于带着头盔,对方的声音也含着机械的质感,听起来格外古怪:“你不认识我?”
紧接着,他没有要我回答的意思,自顾自道,“倒也说得通,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玩这种过家家酒的游戏……”
口音是很重要的认人方式,况且他也没有掩饰的意思,我很肯定自己来到哥谭的一个多月也没从哪里听过这种还能兼职调酒的绑架犯——又或者他笃定蝙蝠侠会和我分享他的资料?这就更说不通了,我一共也就见过哆啦B梦两面,还都是以受害者的身份。
若是能再仔细思考片刻,我可能会有机会抓住他话语间的关联性。身处的环境毕竟不够安全,以至于在他的蓝头盔微微昂起时,我本能地投注了注意力。
“骑士。阿卡姆骑士。”
他冷淡地吐出自己的代号。
如果一个蒙着面制服花里胡哨的家伙有一个体现不出他任何穿着特点的代号,通常说明他更偏向用某种象征意义提醒自己。
我想这总不能代表他想成为所有精神病人的守护者。
“好的,骑士先生,”我从善如流地改口,提起先前他对我的控诉,“我不明白你从哪儿得出了我能控制动物的结论,还是由人变成的动物。依我看,这更像你从哪滚了一身猫薄荷,还是对大部分动物都适用的那种。”
那对机械眼睛仍旧打量着我,我猜想那头盔可能会有些辅助测谎的功能之类的,因为他相信了我的坦白:“我检查过我自己。”
似是知道我接下来想说什么,他又提前截断道,“也验过你的血。”
“……那你更应该明白我只是个贫血的普通人,”我略带无奈地耸肩,右手隔着发帘轻拍着罗宾猫的后背,他缩在那一动不动,可能还在猫猫祟祟地观察,“还有什么其他证据可以证明我和这起突发事件有关?”
“在我扛着你远离它们五公里后,那些动物就失去了方向在街上徘徊,”骑士一手指向在我背后只露出一个头的猫,“除了这只恶魔猫甩不掉。”
那还真是了不起。我挠了挠猫头,换来黑猫不客气地一甩耳朵。
“但恕我直言,你的参考变量太少……”依然不觉得此事真的会和自己扯上关系,我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你还把我昨晚和你说的故事算进去了,是吗?”
头盔里没再发出声音,大概是他自己都认为这个理由不怎么能站住脚,先前所说的一切皆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我不好说他现在是否相信我与警局的动物暴动无关,这件事从我自身的角度看来也充满巧合。
变成蟾蜍的是听过我故事的编辑,熊撞破墙的时机恰好是我被治住最无能为力的那一刻,那么多动物为什么偏偏追着我和阿卡姆骑士不放,以及我和受到刺激的黑猫关在一起,他却没有把我也一同当成敌人伤害的事实。
可反过来,也能用罗宾保护市民的执念,或者另有其他人在幕后找骑士麻烦来解释一切。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动物缘始终普通,是那种不带着零食就没什么猫狗会主动碰瓷的普通,现在突然和我说“你的设想把人变成了任你控制的动物”,任何脑子还正常的人都不可能会信。
许是空气中的缄默沉淀了太久,绑架犯终于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手指下垂摸上了自己大腿上的枪袋。
不好的预感令我神经紧绷。
“眼下还有一个办法能帮助我们得到答案。”
丝绒似的电子声线夹杂着愉悦,骑士掏出了他那把改装过的沙/漠/之/鹰,被那种大口径子弹射中以我的体质必定难以撑到救援。青年以一种残忍的缓慢速度拨动保险栓,举枪对准我,“让那只猫帮你挡枪,不然我可以保证你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会炸得四分五裂。”
黑洞洞的枪口令我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此人不愧是隶属精神病院的骑士,理性探讨和发疯举枪中间丝滑得像是上了三层油。
而感受到货真价实的杀意,罗宾猫从我身后钻了出来,也只有这时,我才看清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小猫自发地挡在我身前,像一块不断哈气的炸毛黑面包,尾巴膨胀得得有先前两倍粗。
这有点出乎疯子骑士的预料。
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让恶魔之子为了保护他人而死,这样也不错。我懒得再去探究你身上的秘密了,我要把你们两个的尸体一起寄给蝙蝠侠。”
我为他在句末透露出的兴奋之意而反射性地战栗,心脏跳得很快,加速的血液循环令大脑更觉清醒——现在一切都走入了死胡同,我必须得拿个锤子把眼前的高墙锤破,思考,不能停下思考,回想骑士所有的行为表现,找到那把锤子!
我可以死去,但绝对不是在体验到如此绝景时死去。
这份经历会给我的漫画带来最佳的代入体验,眼前之人是我以往从未接触过的穷凶极恶之徒,他正是“我的凶手”本人。
无形中仿佛有一双手,将思绪流转所用的时间拨慢了,灵光于是乍现,我的呼吸顿了一拍。
早在我们昨晚分别时,面前之人就已经把最可能的弱点摆在了我眼皮底下。
中枪也没关系。
不用等待支援,只要面前的杀人魔愿意救我就好了。
扳机即将被扣动,我猛地朝身前的黑猫扑去,用上了此生最严肃的语气:
“闪开,罗宾!”
动物惊惧的嘶鸣和枪声一同响起,在骑士的所有预设中都不包括眼前场景,因而他举起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我的肩上冒出美丽的血花。
疼痛。疼痛。疼痛。
如果我的脑袋是一台显示屏,那么此时此刻上面一定刷满了鲜红的字体,我自以为品尝过的苦楚根本不值一提,隐约间仿若有魔鬼从伤口中伸出手,狠狠抓住了我的思维中枢,将我拖到地狱的业火上炙烤。
“…………————…………”
听不清自己是否正在呻吟,但的确有什么快速靠近,打开笼门,甚至顾不上黑猫随之而来的撕咬。
与我的推论一致,这个将我抱进怀里的恶棍拥有的弱点就是那一丝的心软,所以他之前会因为我的认同而想要放过前去寻找编辑的我,现在也会因为我展现的无畏而心生动摇。
从蒙托亚警探透露给我的案情细节来看,这个人虽然策划了针对她女儿的绑架案,却没有让那个小女孩受到真正的伤害,如果换作其他任何恶人,可能如他那样警告女孩的生父别打她的主意吗?
他其实很喜欢好人(纯洁之人),就像我一样。
我在骑士的头盔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听见了底下急促的呼吸,他用快要震聋我耳膜的音量喝骂:
“你&%¥@疯了吗?!替一个从小开始就被当成杀手培养的恶魔顶灾?!”
很微妙地,头盔上的倒影笑了起来,由于妆发皆花,我觉得她笑得实在难看:
“他只是只小猫咪,我喜欢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