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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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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奉国寺的山门也就映入眼帘了。

先前身在山中还不觉得,此刻光是看见这座古朴、庄严的寺庙,林文辛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适逢旭日东升,一轮红日破开云层。映照在寺庙的七彩琉璃瓦上,莫名逼得人不敢直视。

明明相距还远,她似乎已经听到了梵音阵阵,鼻尖也似乎闻到檀香袅袅。明明娴妃娘娘的身上也被檀香终年浸透,但那时她只觉心安,哪像此刻,止不住地心悸、手抖。

她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不至于真是身上沾染的血气太重为佛门所不容吧?

林文辛心下冷嗤,却也实在没有了前去上香的心思,为了不招惹宁王不快,只好勉强牵了一下嘴角:“王爷,我一身血煞之气,恐怕会冲撞了神佛,佛门清净之地最是忌讳杀生,偏偏我戍边多年,无数贼寇在我马下丧命……此刻看见奉国寺,莫名觉得自惭形秽,也实在不想误了你与了尘大师的会面。我看这山间修竹、茂松也颇有野趣,王爷自去拜佛焚香,我在山门外也自在的很。”

宋君谦刚才就发现林文辛状态不对了,此刻见她满脸都是对奉国寺的抗拒,先是一惊,随后了然: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将军为保家国、护百姓的缘故战场厮杀,纵然两手血腥,亦是心如琉璃。林将军,你有如此功德傍身,九州寰宇何处去不得?”他笑了笑,语气轻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依我说,你能来,才是为奉国寺增光添彩,是他的荣幸。”

还有些话,他放在心里没说,依他看来:满天神佛高悬于天,纵是满目悲悯,却也从未垂怜过人间的百姓。只有林文辛这样以凡人之躯,手持利剑活生生为边关百姓劈出一条生路的,才是人间救苦救难的菩萨,便是神佛有灵,见了她也是要垂目的。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太过狂悖,又是在寺庙门口,他也只好咽了下去。

林文辛转头看向他,目光清凌凌的,似乎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情感,宋君谦历来不愿与人直视,此刻却也认真回望,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只希望能借这目光一表自己的郑重与真诚。

良久,林文辛终于收回了目光:

“王爷这番话,也不怕被人听见了之后……”

“君谦句句肺腑之言,便是当着奉国寺高僧的面也绝不更改。”

“您真是……”林文辛哑然失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又不得不承认心里轻松了不少,她偏过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那就请王爷前面带路吧。”

“好。”

二人还未迈进山门,就有知客僧迎了上来,因着出发得早,此刻虽然庙里的僧人们都已做完了早课,却还没有别的香客上门,整个寺庙更显幽静。

谢绝了僧人随行,宋君谦带着林文辛慢慢的从天王殿、罗汉堂、一路逛到大雄宝殿。毕竟也跟随高僧修行了几年,虽然佛法不算精深,但讲起轶事典故来倒是信手拈来。许是为了不让林文辛觉得枯燥无聊,这一路上嘴就没有停过,那滔滔不绝的样子要是被王府的下人们看见,怕是要掉一地的下巴。

说了一路,宋君谦也有些口干舌燥,再加上也怕被人嫌弃话多,出了大雄宝殿他可算是闭上了嘴。这一路走来,林文辛并没有分毫想要跪下求佛的意思,他自然也没有劝说,见到有僧人想要出言还会暗暗摆手:武将历来不喜求神拜佛,也无需逼迫,何况自己带她来奉国寺本也不是为了拜佛焚香……

“林将军,前面就是地藏殿了。”地藏殿才是此次他的目的之地。

“地藏殿,是供奉地藏王菩萨的么?”林文辛抬起头,看着殿门高挂的匾额,喃喃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发问,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武安侯府一窝子的武将,父兄性子都是大大咧咧的,从来都说战场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身后的兵、□□的马、手中的剑,虽然不曾对神佛不敬,却也从来懒得烧香祈福。倒是娘亲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茹素礼佛,施粥赈济。

府中有人出征,更是日夜念经祈求平安,跟在她的后面,自己对京城内外的各大寺庙其实也是熟悉的。

直到八年前的那场大败,直到自己也全身披挂上了战场……

她的这双手已经拿起了剑,自然也就再拈不得香了,更何况如今的她早就不相信求神拜佛那一套了,若是神佛有眼,又怎会让她们林家落得这般下场,若是神佛无情……去求去拜又有何用?

只是,这地藏王菩萨……

林文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传说中地藏王菩萨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又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民间传言中这位更是镇守地狱、执掌生死轮回。

想起自己九泉之下的父母、亲族,此刻的心情怎会不复杂呢?

她有些犹豫,既想避开这个地方,内心却又有一丝期望,想在这尊菩萨金身前为死去的人供上三柱清香。

心里天人交战,脚下也就驻足不前,还没等她打定主意,一旁的宋君谦却堪称孟浪的隔着衣袖,执起了她的手腕。

“林将军莫要迟疑,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不妨进去给地藏菩萨添一炷香。”

说罢也没有听她回复,轻轻拉着她径直往殿内走。

甫一进殿,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大小小数百个木制牌位以及数千盏油灯。他们走近时衣角带来的一阵风,惹得烛焰摇摇晃晃、明明灭灭,再定睛一看却又没有一盏熄灭,光华流转,熠熠长明。

“往生牌、长明灯,度尽黄泉苦厄人。”宋君谦似叹似惋:“无论信与不信,总归是生者对亡人的一片惦念之情。”

林文辛喉头莫名的发哽,声音也有些发哑:“王爷的意思是?”

宋君谦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拉着她走到供奉在正中最大的那座牌位边上:“奉国寺的香客除了达官显贵,也有寻常百姓,地藏殿供奉一座往生牌位花费不菲,可是当年林侯爷殉国的消息传回来,盛京城四县六十二坊推举出了三位耆老连夜上山敲开了寺门要为将士们供牌位”。

“奉国寺上下有感老侯爷和将士们的忠勇,不愿收钱,百姓们执意不允。最后商议不拘多少,一户只收一文。”

“这座牌位所用的木料是一段黑檀,盛京城最好的木料师傅亲自掌眼挑选的,之前原本被一位世代藏书的老儒生做成了书箱,得知是为了林侯爷,二话不说就劈了箱子。当时战报虽然传回盛京,可上面那位久久不肯下个定论,满朝文武都怕沾染上此事惹得帝王不快,时任太子太傅的谢别云老爷子大醉一场,愤而辞官,身着布衣麻鞋,亲自送来了墨书,而后再由匠人一笔一划将字镌刻在牌位上。”

“将军,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一幕。百姓们不敢大张旗鼓,却仍旧身着麻衣,执子侄礼,面容哀戚、眼含热泪将这座牌位捧上山来,等到僧人们安置好,点上长明灯,更是人人行了跪叩大礼,久久不愿直起身来”

“因着心中敬佩,也因着这群百姓,当日送来的钱钞奉国寺是单开了一个账本记着的,盛京城十三万七千六百多户人家,当日送来的总计十三万四千一百二十三文。这笔钱没有用在其他地方,只除了每年冬日的施粥借粮、慰问孤老。水陆法会的花费还有供奉的灯油钱都是奉国寺自发出的。八个年头啊,寒来暑往,这两盏长明灯日夜不熄,寺庙里的和尚早晚都会前来念经超度,了尘大师等一众高僧更是时常来此处讲经论道……林将军,你来看。”

宋君谦拖着她的手臂向前一步,看着牌位上刻着的林老侯爷以及当年浴血边疆的四十万平西大军的往生牌位、看着灯盏里满满的灯油,语气复杂到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这座牌位前的长明灯,灯盏里的灯油永远是最满的。这不仅仅是寺庙里僧人的功劳,而是自它供奉在这里,往来的香客为自己供奉的长明灯添油时,总是会顺手也为这两盏灯添上。久而久之,百姓们如今进地藏殿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这两盏灯添满灯油,然后再做其他的事。因而无论何时,老侯爷以及护国的英灵们永远都有一灯光明,照亮四方。”

“所以呢?”林文辛话语中的哽咽愈发明显,她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宋君谦,眼睛却红得厉害:“王爷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怎么做?感激吗?”

知道她此刻情绪难以平复,宋君谦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低下头温和地回望,缓缓摇头“当然不是,是我应该心怀感激。”说完也不等她的回答,拿起香案上的剪刀想要修剪一下有些长了的灯芯,想了想又将剪刀递给了林文辛。

“将军,你来帮着修剪一下吧。”

林文辛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动作极缓慢、极认真地将灯芯修剪去多余的部分,长明灯的火焰闪烁了两下,随后光芒更甚。她睁大眼睛盯着这两盏灯,直至眼睛发酸也没有移开目光。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一只手捂在了眼前,触感微凉。这只手并没有遮挡的多么严实,透过手指间的缝隙依旧有光芒透进来,却再没了方才的刺眼。

“这里油灯太多,盯久了会伤到眼睛。林将军,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见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宋君谦才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也有些懊恼自己将她带来地藏殿是不是太过鲁莽了,明知道她心中郁结难解却还是遵循本意将这段旧事告知,依着林将军此刻高高筑起的心防难免会怀疑自己的用心。

或许,在带她去了尘师父的禅房之前还是要把话说开,无论她信是不信,总好过现在这般处处怀疑自己的用心……

这怪不了她,是皇室做的孽,也是自己太心急了。

“将军,走吧,此处灯油香火味太重,实在是让人心头沉重,到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改换一下心情也是好的。”

林文辛没有说话,只是执起香案上放着的油壶,为长明灯再添了一些灯油,才长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两眼往生牌,才转过身来,点头示意宋君谦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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