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可怕的冷场中,戏子叹息地摇了摇头,轻轻起身安慰性地拍了拍克洛僵硬的肩膀,顺便用自己的身体隔开克洛与孩子。
“头儿……那孩子,他说什么?”卡西诺看着僵在那里不断用手帕摩挲着脸庞同时又一言不发的克洛,生出一种莫名的担心,尽管他听不懂德语,但是从克洛的脸色看,那句话对他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加里森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没有回答卡西诺的问题。
“你们看,他还是个孩子……”卡西诺假意地自言自语,眼睛却一时一刻没有离开过脸色极其难看的克劳尔伯格,好像生怕他会随时扑过来伤害这个孩子,尽管这孩子现在看起来有点可恶。
“少校……”加里森走过来,微微摊了摊手,似乎想说点什么。
“不,加里森,你别说了。”克洛淡漠地摇了摇头,“我都明白。”
当克劳尔伯格少校再次抬起头时,加里森中尉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那种久违的冰冷。
克劳尔伯格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擦过加里森的肩膀离开了地窖。
深秋的奥地利,夜晚似乎已经和冬天一样寒冷。克劳尔伯格穿着单薄的军装,一言不发地躺在莫罗格老爹的酒馆天台上。为了预防突如其来的盟军飞机空袭,实行灯火管制的城市显得越发漆黑荒冷。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对于躺在地上的克洛来说,每一步听得无比清楚。当这个脚步声终于从阁楼的木制楼梯出现在天台的地面上时,克洛略微有些吃惊,他原以为会是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中尉,或者那个总是喜欢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博尔曼,但是他借着昏暗的月色却发现来人是那个最喜欢和自己唱反调的——保险箱大盗。
“你们那位工作狂中尉呢?”克洛没有改变姿势,继续静静地躺在天台上,平静地询问着自己部下的动向。
“在楼下房间研究明天的路线图。”保险箱大盗的声音很轻,大概刚刚那个意外出现的孩子,已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敌占区说英语是件十分危险的行为。
“你们那位合唱团小天使呢?”克劳尔伯格语气平静,似乎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酋长和高尼夫在地窖里看着他。”
对于克洛这异常的平静,卡西诺觉得简直是个奇迹。
“你们应该多留几个人,别小看孩子,这些孩子折腾起来,可比成人有劲头儿多了!”克劳尔伯格埋怨的语气里却少见既往的刻薄。
一向大嗓门的卡西诺此时什么话也没说,慢慢地从兜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了静静地抽着,保险箱大盗似乎忘了,这位一向坏脾气的长官最讨厌香烟。
克洛回过头静静地盯着正在抽烟的卡西诺,直到把对方盯得发毛。
“幸好你这不是在前线——”克劳尔伯格慢悠悠地说,“否则,你这点烟头的红光早把敌人的狙击手引来了!然后只需要一枪,你就可以成为英雄了!”
“得了!你这……”卡西诺有些不耐烦的反驳着这个有点唠叨且言语恶毒的前德军□□,但是话刚出口,却又咽回了“鬼子”的称呼。
“好啦!卡西诺,你直说吧!你是不是怕我对那孩子怎么样?哦,算了!我才没兴趣跟一个只会唱赞美诗的小鬼生气。”
“可我听说,你曾经拿枪狙击过自己的学生!”卡西诺向依然赖在地上的克洛飘了个白眼后,席地而坐。
“这不一样!”克劳尔伯格少校猛然坐了起来,扭头继续盯着身旁天真的保险箱大盗,“他们是军人!这样做是对那帮混蛋的生命负责!”
寂静的夜里,一点轻微的响动似乎都可以被无数倍的放大。所以,当地窖方向传来一声微弱响动时,正在天台上聊天的两个人几乎同时跳了起来向楼下一路冲去。
当加里森从房间第一个冲进了地窖时,眼前混乱的状况令他有些意外。那个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抵抗能力的受伤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绳子,正灵活地在地堆积杂乱的箱子间躲闪着,随时有逃脱出去的可能。
“酋长!”随着加里森一声低吼,酋长早已经会意地守在门口截断了男孩唯一的一条逃生之路。
眼见逃跑无望,这个可怜的孩子似乎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不断地借助地窖里复杂的地形做着无谓的抵抗。
当他用尽全力推翻了眼前一个沉重的箱子来阻止众人的靠近时,一箱子里藏匿的几只手雷顺着地板一路滚向了男孩的脚边。
男孩愣了片刻后,突然向下伸出了手。经过一秒钟的停顿,那只瘦弱稚嫩的小手颤抖着掠过了那些铁灰的小球,把手伸向了那个口沿标记了红色的特殊手雷。
“Heil--Hitler”——
男孩用那曾经吟唱过天籁之音的嗓子,高喊着元首万岁的口号,正处在变声期嗓音让人听起来极不舒服。
加里森心里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一股咸咸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胸口。
“你们快走!!!”加里森疯狂地往外推搡了一把酋长并朝高尼夫的方向尽力咆哮着——因为那双看似瘦弱的小手已经开始拧那红色的口盖……
“嘭”一记沉闷的枪声过后,那双纤细瘦弱的小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个有着金色卷发的男孩,睁着明亮而漂亮的眼睛静静地倒了下去,眉心之间镶嵌着一颗致命的子弹。直到倒下,手中的手雷依然紧紧地握着没有丝毫放松的痕迹,标记着红色记号的盖子已经被拧开了,里面那致命的引火线裸露着,也许只要再给他一秒时间,他就可以拉响手雷,成为一个和万恶的美军间谍同归于尽的第三帝国少年英雄。
曾经的天使对面,站的是依然举着枪的克劳尔伯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