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嗡嗡嗡震了很久，铃声消失的时候，界面上显示两个字：毕总。

只过了几秒钟，微信叮咚声随至。辛西妍抬眼一看，差点把口中的果汁喷了出来：

“我最后一次的讲话是重了点，但也是我的心声，既然已经合同签了，那么就遵守协议，该归谁的收益就是谁的。如果你再不更新，我们法庭上见。”

哟呵这人。辛西妍气笑了，她巴不得跟他酣畅淋漓的打一场官司。

她还没告他呢。

倒打一耙。

她咬牙切齿迅速键入几个字：“来呀，求之不得。”

然后啪一下，随性将手机扔在桌面上。

郝媛媛被这声音震到，回头看了一眼辛西妍，“彻底闹掰了吗？”

辛西妍点头唔了一下。

“闹掰就闹掰，在这段合作中你是主心骨，资本家没几个好的。”

她瞥了眼辛西妍的手机，忽而想起什么，“怎么总也不见你发朋友圈？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辛西妍终于裂开嘴笑出声，“给你看看，我屏蔽你了没有……”

郝媛媛还真好奇，因为辛西妍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像从朋友圈消失了一样。她直接打开她微信，从头刷到尾。还别说，这头尾离得可真近，因为那朋友圈总共只有四五条帖子。

“没有我呀。”郝媛媛没刷到自己的头像。

辛西妍看了她一眼，像变魔术一般从兜里又掏出另外一个粉色的薄板手机扔给老同学，喏了一声。

并不掩饰什么，仿佛那手机随意可看。

郝媛媛接过来，没有密码，直接划开。看样子这是个私有手机。通讯录里短短几行，按字母排列，她的郝字在最上面。

下面便是辛西妍母亲，还有辛某某之类不认识的人，估计是亲戚。

哦，工作和私人分开。

不过这私人手机也太干净了。郝媛媛回想大学时代的辛西妍，总觉得她热情开朗是个假象，表面热闹，内心疏离。

但郝媛媛不是个爱提伤悲的人，总是以笑代替，立马捂着胸口说：“荣幸啊。”

下午5点之后，落日霞光，金光粼粼，渔船靠港。

天地之间又罩上了一片红光，望向海的远处，只看见桅杆重重，氤氲薄雾笼罩海面。

与闺蜜分别之后，辛西妍直接来到崀山脚下，打算回民宿了。在山脚与海边的交界栈道上，有散客在凭栏远眺。

一位带着小礼帽，头发乌白，一身都是兜子马甲的老人，正捂着一个口风琴，闭着眼睛忘情吹奏。

反正也无事，辛西妍听了一小会儿，也不知他在吹着什么歌，听着像是旧日的调调。

一曲演奏完毕，辛西妍正要回头走，就听见后面好像有人叫她。

转头一看，竟是那个半白头发的老人。

他的眼底在太阳的金光下闪烁着星星点点，辛西妍听见他说：

“你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吗？”

辛西妍霎时脑中警铃响起，犹豫一会儿，谨慎说道：“这个当然是听过。”

老人抚摸了一下手中的口琴，沉吟着道：“不知周之梦与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梦境与现实的界限会变得很模糊。”

“哦？”辛西妍能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想更明确一些。

老人眼光突然变得严肃，抬眼望了下山峰的方向，又回望她。

“姑娘最近还是不要去那边了，那边有点不详。”

辛西妍看了眼身背后的崀山和岁山，两座山峰，连绵相叠，一时不明白他眼光落在哪里。

“梦茧镇。”

最后老人留下三个字踱步而去，辛西妍在原地琢磨了半天，不解其深意。

字是听清了，可指的是哪里？也不知是哪三个字。

梦见朕？

***

夜晚十时许，辛西妍让自己身体放轻松，双手交叠在胸上，呈安详状。

既然是自己做的梦，那么自己也一定能够控梦。自己成不了自己梦的主人，这属于倒反天罡了？

谁能还在我梦里还能反了不成？

不行，她一定要搞清楚。

惯常的数着数，敲着手指头，10分钟，20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玛德，睡不着啊。

一直过了两个小时，她双眼斗大如牛。

辛西妍放弃了。

人言放弃是最好的开始，这句话一点都不错。做梦这件事情，最不需要的就是精神力，相反是要不集中，不纠结。

神情放松的时候，辛西妍反倒开始迷糊了。人浑浑噩噩之间，她最后一个念头是——今晚上我一定要再去那个诡异的街道，再打开一道门。

灰败的迷雾之间，辛西妍突然苏醒坐起，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手，正放在民宿的提花被单上。

空气闷湿油润。

她试着站起来，走起来，移动到房间门口。打开门之后看到的是那条熟悉的惨白灯光的走廊。

三楼的各个房间门都关着。

难道要打开吗，我到底要哪打开哪道门才能到那个诡异街道上啊？会不会一打开就看见其他游客在里面睡着，然后被人揍出来？

正犹豫着，眼角余光却瞥见楼梯口的位置。

原本混沌着的辛西妍立马清明了。

木质旋转楼梯的入口诡异躺在那里。

这真是意外所得。

她脑子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叫颜离的男人的脸，便小心翼翼沿着楼梯上去。

意外一个接着一个，辛西妍走到四楼的时候，发现格局与三楼完全不同，这层只有一个房门。

最惊喜的是，房门竟然虚掩着！

这是什么狗屎运？

她将手插进房门的缝，门吱嘎一声顺利打开。

一入眼，便看见了正对着房门的一个深橡木色古典超大书架，正和民宿大堂上那个书架相同风格。书架上藏书琳琅满目，仿佛一个私人图书馆。

再往里看，房间中罗马柱花纹繁复，地板也有磨旧的痕迹，右侧有一个明显的西洋壁炉，有点像民国的老洋房。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奇怪，这亮光是哪来的？

她突然看到格子窗玻璃外面散射进来的太阳光。

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深夜，这房间外面为什么是白天？

辛西妍来到房间中央，一个厚重的深色大书桌旁，桌面上光亮整洁，空无一物。

再往里面走，就是关着的其他房门。她只好在这间屋里逡巡半天，也不见有一个人。

中央书桌的抽屉就那么静静躺在那里，那古铜把手伸过去便能拉开，仿佛是勾引她似的。

不好吧，主人不在，贸然打开人家东西。辛西妍脑袋里做着斗争。

可又转念思考了下，自己又从未标榜过好人，又何必惺惺作态。

她把手放在抽屉把手上，轻轻拉动出一条缝。

“你干什么？”

空旷安静的房间里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

辛西妍吓得心脏缩紧，猛回头一看。

无人。

妈呀，这比有人更吓人。

她查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站在周围。当下心虚，转身想出门口。

就在脚将踏未踏之时，那道声音又响起来。

“给我站住。”

这次回头之时，辛西妍被吓到登时连退好几步。

那男人正手插裤兜，叉着腿站在房间当中，双眼死死盯着她。毫无预兆，突然出现。

快跑，辛西妍只有这个念头。

她欲转身，却发现自己身子已经僵住，丝毫不得动，只好眼睁睁见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等到那人接近自己一个手臂距离时，看到他忽而定住，将辛西妍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像扫描机一样扫了个遍。

目光灼灼，细致而有侵略性。

连重要部位都没有略过。

辛西妍从没有让男人这样看过，她平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于男人这种两手两脚，一只把的生物看起来都那样。

难道还能长出第二只把手不成。

那样才能让她惊奇。

平日里也有男人看她，辛西妍大多数的反应都是烦。

可是直觉这次有些不一样，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耳朵竟然有些灼烧。

等都看完了，那个叫颜离的忽然眼睛睁大，快步走近，直逼辛西妍身旁。

“你根本不是人，快点现原形。”

“什么玩意？”辛西妍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她是白骨精呢，还现原形，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下一秒钟，辛西妍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眼前的颜离已经化为恶鬼，表情狰狞，手臂直奔自己而来。

动作发生极快，她感觉自己双脚离地，脖子在他的大手掌控下已经通不了气了。

这人竟然掐着他的脖子，直接把她举到了空中。

再怎么样也是一个成年人，这是多大的骇人的神力。

辛西妍还曾妄想和他比划几招，将他制服，可现在，估计自己完拗不过他。

“快露出你的鬼魅相。”

“咳咳，什么鬼魅？你在放屁。”即便嘶哑着嗓子，辛西妍也不能输阵，该说的屁话还是要说。

怎么老是卡我的脖子，我的脖子是招谁惹谁了？辛西妍翻着白眼，只觉眼前金星乱冒。

托着脖子的手，戾气越来越大，辛西妍已经顾不上刚烈了，人当服软时就带服软，能伸能缩，才是女汉子。

她嘶哑着嗓子求饶：

“哥哥，哥哥，我快死了。”

也许这软化是起作用了，下一秒钟辛西妍感觉那手力道松了，刚要高兴时，却发现自己身子腾空，向旁边飞去。

咣当！

她重重砸在地上。

倒是不怎么痛，因为有厚地毯。但她戏精上身，口中带着呜呜哭腔：

“你怎么能这么欺负女人，我一个弱女子被人这么踩？”

颜离此时双目微眯，眼带审视，顿了一下才说：“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就不要玩火。这不是你这种菜鸡能玩的事情。”

辛西妍躺在地上夸张翻滚，唉呦呦直叫：

“好痛哦，我没想玩。”

“你还说你没玩？前几日你去了哪里自己不知道吗？”

“我哪里知道？”

“你给我小心一点，不要乱游荡，不要乱开门。万一下一个门连接的是火场，或者是外太空或者是世界末日，我看你怎么办？”

辛西妍不滚了，直接坐起身来张大嘴：

“啊？”

“如果你在梦境中死了，你在现实当中也会死亡。”他前迈了几步，然后在辛西妍身边蹲下，表情威严：

“我不是在开玩笑，人在睡梦中死掉，也就是被吓死，一般都会被处理为心脏病。”

“喔……”

颜离看她反应平淡，疑惑，“哦？就这么一个字？”

“那还能怎样，又不是我故意做梦的。”

辛西妍有点好笑，她不是笑这人说的是不是真的，而是他脸上很好笑。很像古偶电视剧里边那些霸总男主，在虐女主时经典演技不咋样，面瘫的表情。

她站起来装模作样打扫了一下灰，也郑重其事，“我跟你说，我不是自己要进去的。你现在要解决的事情是怎样不让我再做梦。”

“我问你，怎么样才能不做噩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