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妍吓的心脏猛烈一抽,差点把手机飞出去。
她口中默念,“二重梦境,二重梦境……快点醒来……”
又紧闭双眼集中全部注意力,也不管念什么了,甚至都把婆珊婆演底那五字反反复复像念经一般滚过了一遍又一遍。
“啊——”
视野全开,伴随着惊叫的尾音,辛西妍又一次从长椅上惊醒。
目之所及就是暗夜路灯下的一排一人多高的黄花灌木,那灌木花香浓郁至极,叶子也长得极密匝紧实,在辛西妍周围筑成高墙,形成天然视野遮蔽。
难道又是这样,没人发现她这个大活人倒在公园长椅上吗?
辛西妍扶着长椅的防腐木条坐了起来,感觉全身酸痛,已经快散架子了。
手机依旧没丢,数字显示4点35分。
我大□□的治安还真是好。
混沌过去又是后怕,不是怕晚上出了贼把她怎么样,而是又一次……又一次,她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被魇了。
辛西妍刚想站起来活动筋骨,就听见灌木后有人叽叽喳喳说话。
她全身戒备细听,又去扒灌木丛的缝隙朝外面看。
立马浑身一个激灵:
我的个老天鹅,蓝灰制服的环卫工人!
她全身毛都快炸起来了,一阵心悸,可再一次看去的时候,发现的环卫工人是两个人,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一人拿着扫把,一人推着常见的那种垃圾推车。
两个人有说有笑,东家长西家短,从怎么接孙子,到哪家菜市场的菜便宜,再到这次房租收了几家的……
辛西妍大呼一口气,不是魇鬼。
天渐渐蒙蒙亮起,草木清香,知了蛐蛐开始嗡鸣。都说日出前后的气温是最低的,辛西妍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起了鸡皮。
她突感到一阵冷风嗖嗖的刮起,搓着手臂跳着脚。冷不防抬头望天,只见乌云团打西边开始风卷残云,滚滚而来。
不会这么倒霉吧?
打开天气预报一看,果真今日有暴雨。
雨说来即来,不到两分钟的功夫,辛西妍还没走出公园西门,雨点子就砸将下来。到西门验票地方的时候,暴雨狂泻,天地又漆黑一片。
水雾之中看不清四周景物。
急匆匆找到一处亭子躲避,坐下来之后忽觉恍如隔世,她这才意识到过了周日,今天已是周一,郝媛媛不可能在今晚上和她睡在一间民宿,而不去上班的。
对了,打电话给郝媛媛,辛西妍突然想起要问问她人现在在哪?不会真跟自己到了那个所谓的九月栀民宿吧?
到现在她对自己这一路的经历全部开始怀疑,颜离电话里说自己不在九月栀,那就证明有这个民宿……
也不对,颜离给自己打电话是在梦里。她连接通电话是不是真的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手机里传来音乐声,打第一遍没接,第二遍第三遍,居然都没有人……辛西妍心开始凉下来,一遍又一遍拨老同学的号码,心焦如焚,嘴里不停念:“快点接,拜托快点接,千万不要有事。”
幸亏在打第五遍的时候,郝媛媛迷离的声音从极幽远之处响起,就像这雨雾中的呜咽。
“……呜,干……干嘛呀?”
辛西妍把所有废话都省了,“你现在在哪儿?”
那边声音停顿了几秒钟才回,辛西妍觉得快有一个世纪。
“我在隔壁市出差呢,等我回去给你带这边特产哈。”郝媛媛声音带着一种刚睡醒被别人生生拽起的涣散之感,辛西妍不忍,都想把她按回床上呸一句:
“好了好了,回去睡吧,睡成死猪才好。”
打完电话,一个巨大的喷嚏冲破黎明,雨幕中天光终于有了些微亮光,辛西妍浑身开始哆嗦,看看西门外人烟稀少的街道发愣。
摆在眼前的问题……
别说出租车了,私家车都少见,这么半天才过去一辆,怎么回去啊?
打开出租车软件,发了请求,但没有司机应答。
雨渐渐小了起来,辛西妍望着迷蒙大雨咬牙,要不然就这样冲出去吧,找到一家早餐店吃口热乎的再说。
就在她将冲未冲时,电话突然响了。
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跳了出来。
图成勇??
***
半个小时之后,锃亮光头大老爷们夹着小托板,举着一柄黑格子伞劈开雨帘,像举着老头乐的大爷一般,乐呵呵朝这边跑来。
走到近处,人未到声先至。
“哟呵,老乡,这是咋搞的?没让别人把你送进收容所去,还成。”
一贯的乐天。
辛西妍虽然被他挣了那个中医诊所的钱,倒是对此人也不反感。谁不喜欢朝气蓬勃,笑脸相迎的人?
“半夜在这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这公园长椅上了。”她简短解释。
图成勇惊讶双层下巴后缩,形成了三个褶,一手掰起个大拇指,赞叹道:
“您乃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之人,敞亮,豁达,通透,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辛西妍也没自谦,纳下了他这个马屁。自己确实是个随意随性的性子。郝媛媛说她大大咧咧,也是这么个意思。她总想着若是在古代,自己肯定是一个女侠,女飞贼,女剑客,仗剑江湖,风餐饮露。
别人觉得睡在外面有什么了不得,她倒是没觉得,睡就睡了。
如果不是做博主,她倒想将家什行当全收拾好,买辆房车游览大好河山。
她对图成勇说了谢谢,太麻烦你了,改天请你吃饭,图成勇乐呵摆手,连说这小事一桩。两人打伞一同到了车边,一辆黑色商务,暴雨下开车门,辛西妍连着雨水一头钻进湿漉漉坐在车座后座时,图成勇从前座扔了个毛巾,连声道:
“快擦擦,头发都有点湿,一会儿别感冒了”。
然后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厚毯子,不由分说钻进后车厢,将辛西妍披了个严实。
软软的厚实的触感,辛西妍体温立刻上了一个度,暖和又舒服。第一次在南国他乡感受到了老乡的关心。
虽然这老乡只是半个。
车在滂沱中疾行,图成勇又将车开进了专用渡轮,直接上岛,这过程又花了一个小时。
到了山鸟瞰月民宿大厅时,可能是穿着湿衣服的时间太长,辛西妍还是打了一个猛烈的喷嚏。
然后就止不住了。
病势迅猛,她恨不得喷了全世界。
带着小虎牙的邱琥穿着半袖文化衫,腰间围着一截条纹围裙,小心翼翼端了一杯热茶给辛西妍,嘱咐她别烫着。
一个虎背眼镜大哥,走路一颠一颠的过来,怀里抱着电热毯,外加一盒感冒药,放在一楼餐厅的椅子上,坐下来望着窗外迷离说道:
“美吕,十月天这么大雨,要多穿点。”
回头又对图成勇嚷,“蹦洗,余老板交代你桥头把美吕弄感冒了,看她回来怎么说你。”
图成勇站起来做打架姿势,直接来一句你瞅啥瞅你咋地……那估计有一米九熊一般的小哥也压根不示弱,直言来来来呆瓜我跟你讲……上次你厕所没纸,我去给你递的纸……
图成勇反唇相讥,“你还说呢,答应好的两分钟就来,结果搞了半个小时,我脚蹲麻了。”
后来不知怎么二人又哥俩好,开始谈论起余秀淮余老板……说有一次她竟然偷吃臭豆腐……
辛西妍听得痴迷,这二位像讲相声一样,邱琥在旁边直笑出虎牙。
外面是瓢泼大雨,玻璃内侧雾气氤氲缭绕,辛西妍抿一口热茶,问邱琥,“那大个子是谁呀?”
邱琥嘴巴还咧着,看了一眼旁边的熊大,“别的分店过来的,崔大昭。”
辛西妍瞬间来了兴致,她还未曾仔细了解过山鸟瞰月民宿,遂问,“你们还有分店?”
邱琥大眼睛眨眨,像好学生似的乖巧点头,“有,不过大昭不是民宿分店过来的,是从咖啡馆过来的。”
辛西妍吃过像姜茶一般的感冒药,驱走一身的寒意,问,“什么咖啡馆?”
邱琥:“你听说过市区最大的那间海边咖啡馆吗?那个也是我们余老板的。”
辛西妍愕然,“余……老板?”
她没再问下去,已经猜到七八。看来颜离这个人在所有员工面前是隐身的,而幕前的事情全部由余秀淮来搞定。
“叫我干什么?”
一个干脆利落的女生越过民宿大堂,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
余秀淮一身标准精英职业装,扭着a字裙,边走边轻轻抖落伞上面的水珠,然后将长伞收起斜着杵在前台桌子侧面。
辛西妍立刻站起身,迫不及待迎向余秀淮。她着急想问一件事情。
颜离和她在梦里分开有一段时间了,她想知道后来的情况怎样。
辛西妍将余秀淮拉制一角落,小声询问。
余秀淮瞪大眼睛:“他突然走开,就是要去救你啊?”然后脸上现出一副乐不可支的表情,“怪不得那么猴急。”
辛西妍:猴急么?我怎么觉得还是那么欠扁。
余秀淮拢了拢一头乌发,“你自己上去找他不就行了?”
***
颜离缓了好一阵儿才直起身来,他扶着转椅把手,身体倾斜栽到椅子上重重坐下去。
刚刚那女魇鬼智商远超他想象,狡猾至极,竟然会使用假动作,迅速找到了梦茧镇另一扇门,在辛西妍梦醒之前逃出去了。
头有些微隐痛,颜离抬起双足,身躯上浮,整个人便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好像是配合他的动作,原本光线明亮的宽大书房瞬时间暗了下来。
一切细节隐去。
空间变得幽邃而黑暗。
他便浮在这空间中思考。
现时的魇鬼已不同往日。40余年前他所见过的最后一只魇鬼,在那次暗夜围捕之中,在一声惊天惨叫之后,被钉死在梦茧镇中。
冥冥之中,所有的事情都赶在目前这一段时间集中爆发。魇鬼的事情是,梦中的第三股势力,还有……那个叫辛西妍的奇异女人……会有什么深意?
笃笃笃三声稳健的敲门声响起,是余秀淮的一贯风格。
颜离僵了一下,紧张下坠,直到落在椅子里,心才安下来。
霎时所有灯点亮。
他慌忙摆好姿势,翘起二郎腿,修长双臂架在桌面上。
未等他答应,人便推门挤了进来。
而且第一个人还不止,后面还跟着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