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离环视了半圈星空，见流星一闪而过，他悠悠开口：“现在崀屿岛我都能覆盖，你可以放心，应该不会发生魇鬼魇人的事了。如果万一有事，我会第一时间知道……”话音还没落到地上，余光中瞥见辛西妍竟然不见了。

不在甬路上。

颜离直觉跑到栏杆处，倚栏杆往下望，就看见辛西妍在乱石滩上跳来跳去。

就在刚才自己上来的地方。

那处有很多嶙峋的巨石，非常难走，她去那里干什么？

辛西妍沿着一处石台阶下到海边，在底下扶着石头走。那礁石上面扒着很多藤壶，密密麻麻的看着有些密恐。刚才她从上面老远就望见下方有一块石头很奇怪。

刚才上面甬路上也有好几个年轻人指着那儿处石头大叫着，想要下来看看。

辛西妍一马当先，等到走近才知道，那是一处被海浪侵蚀形成中空的洞。

高处的路灯灯光照的下面透亮，即便在下方碎石滩上，辛西妍也看得清清楚楚。

“喂！”

她听见有人在上面大喊。

辛西妍火从心头起，喂什么喂，我有名字，再喊把你牙敲掉。

她也不管栏杆上面的人，径直扒着周围石头进入海洞。海蚀洞里黢黑一片，她打开手电筒，地上有一块光滑巨石，被海浪冲刷得圆滑，她本想蹲下去，刹那间一抹黑影突然闪现在洞口。

辛西妍心脏快要被吓得跳出来，抬眼一看，居然是颜离。

这家伙脸上横眉怒目，冲着自己不客气，喊着：“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你不怕涨潮吗？”

被人突然那么一吓，老实人都会有怒气，辛西妍也急躁起来：“你突然出现干什么，我掐着涨潮时间，盯着手机呢，你以为我傻？”

手机，对了，手机呢？

刚才她明明捏着手机照亮洞里，现在手里空空。辛西妍第一直觉是：完蛋了，肯定掉海里去了……

心中存着一丝侥幸，遍寻礁石找不到。她脑袋一空，果然。

可是偌大海面，会被浪给卷走吧？

颜离看着她猫着腰，好像到处在找什么东西，下意识问了句：“你在找什么？”

就是他突然下来，自己一个哆嗦才把手机丢了，所以辛西妍没好气：

“谢了，不用。”

可是这夜里海面漆黑，高处的路灯照到海的面积有限，哪有那么容易找。她正弓腰探寻，突然感觉头上有光亮起，异常耀目，回头一看，是颜离正举着手机手电筒。

她回头揶揄：“我还以为你这种老古董看不上现代高科技垃圾呢。”

颜离并没有搭话，只是默默挽起裤腿，脱掉鞋子，光着脚走进暗夜的海水里，开始找起来。

辛西妍看着他黑色西裤裤腿已被海水浸湿，白色衬衫被海风吹的鼓起，心里那种感觉说不上来，但嘴上还是饶人的：

“哟，今日冰山融化了吗？玉皇大帝开始来人间微服私访啦？我等屁民消受不起啊。”

颜离也没回头，“是你的手机你还说风凉话，你还找不找？”

辛西妍悻悻，“当然找。”

可惜二人在那处浪大的浅滩摸索了大半天，手机的影子都没见着。辛西妍直起酸痛的腰，打算放弃了。

中间高处栏杆上不断有人向下望，有人喊，是东西掉海里了吗？辛西妍回头答是，那个年轻男生大声喊，要不你告诉我号码，我打给你，听听手机在哪？

颜离回头望向男生，气竟有些堵，他伸手摸进衣兜里，手机好好躺在里面。可惜直到攥得有些温热，辛西妍却早已报出手机号码，上边的男生立刻滑动起手机来。

预期中的手机铃声没有响，男生直摇头，大喊：“关机了！”

辛西妍头大如斗，看来是掉在哪个石头缝底下。这地方的石头太多了，如果是松软的沙滩还好，再不济碎石也行，最难的就是这种大石头缝。

两个人足足摸了20多分钟，直到身体大部分被浪花浸透才上了岸。

气喘站定之后，竟然不约而同相互对视了下，又同时默契移开。

像是为了打破尴尬，颜离首先开口，“那个……”刚说了两个字，对面辛西妍忽而转头，眼睛因反射者路灯灯光晶晶亮着，让颜离一时语塞。

她的双唇是那种 M字型的厚厚唇型，今日不知道抹了什么口脂，又红又润。颜离其实不太喜欢太鲜亮的颜色，自然就好。他两眼盯着那唇，忽然没注意辛西妍在对他说着什么，等到回过心神时，只听到话的末尾，他愣了下，问道，“不好意思，刚才没听见。”

辛西妍只是笑笑，“我是说，我们算朋友吗？”

颜离怔住，好像也不算吧，朋友这个词像是有某种界限似的，过了那条线，便就是自己人。反正在他的一生当中，只要交了朋友，便一定是划到自己界限那边的。

辛西妍是自己人吗？不算。

他有几个朋友？

更久远的记忆，他早已忘记，如果从近代开始细数起来，好像就有那么四五个。如果是那些普通人名义上的朋友，那便是以后也要联系。

以后要联系吗？不确定。

辛西妍嘴角弯了下，“我们不是同一种人，应该只是过客。”

颜离眼睛斜盯着海面，仔细思索着她的话，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人是先有情欲，还是先有情？”

这次轮到辛西妍愣了，顿了下，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好，非常有哲学性。

她仔细思索了一下，从自己看过的有限的爱情电视剧和言情小说中找答案，好像应该是先有情。但也不一定，她是女性视角。如果男人的话，那便应该是先有欲更多。

但是在经过了那些屁事之后，她的人生观更加豁达。他觉得人总是。在自己的周围画上一道无形的框。越过这个框框就不对。可现实世界是个广袤无垠的，你可以横着走，竖着走。根本没有那一圈无形的框，于是他答。“我随缘。想那么多做什么？先有哪个都可以。”

颜离点头。这也是一种答案。

他倚着石栏杆，望向远方进港的星星点点的渔船。

辛西妍脚下传来丝丝痛楚，低头一看，原来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刮出了一条鲜红的小口子。

颜离问，你还找手机吗？

她望望远处灯光散落的崀山，“不找了，我明天再去买新手机吧。”

反正这段时间没有人找她，她也不想理那群人。手机丢了更好，再买就是全新的通讯录，全新的人生。

颜离也不知答什么话，只说了句那也行。

辛西妍抬头，“我要回去了，你回去吗？”

颜离顿了一秒，答：“不回。”

辛西妍：“那好吧。”说完便转身朝路灯蜿蜒方向而去。

颜离也没挽留，只盯着着她凉鞋，那脚腕显得极细，如果搭配一根细链会不会好看？这突然的念头把他吓了一跳。

转而又笑自己，想这些干什么？

没影的事就不要琢磨，连念头都不要动。

正想着，忽然听到跑步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打手机的男生向辛西妍的方向迎过来，他搔着后脑勺头发，脸上是羞赧神情，嘴里有点结巴，“你，你好，我刚才打了你电话号码，我想问以后方不方便给你打电话。”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攀谈着，辛西妍纤长的背影在路灯下一明一暗，越走越远，至于二人说了什么，颜离已经听不到了。

忽然耳边传来几个女生的叽叽喳喳，颜离回头，就瞧见三个小姑娘在旁边你推我搡，都想要上前。

其中有一个小女孩胆子很大，直接跨前一步。手里捧着个小本子，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大声讲：“你好帅啊，我可不可以要你的微信？”

颜离每次去公共空间，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所以他低调的像个透明人，都是速去速回。遇到小姑娘。更是快速走过。

他天生不喜出风头。

远处传来更多嘈杂人声，颜离忽觉有一大摞女人朝这边围过来。

这下好了，要走不脱了。

视野中，辛西妍背影遁入尽头光线昏瞑的小巷之内，再也不见。他连忙对眼前的小女生讲了声不好意思，调身欲走，却猛然间觑见。街道尽头处辛西妍的身影闪现，在那头大喊。

“喂，等一下！”

颜离心里竟生出一丝欣喜。

她就在那灰暗之处，朝着颜离方向慢慢挪步，走路姿势有些扭捏，一面朝这边行来，一面勾着手让他过去。

颜离迷惑，不是要走吗，这是要做什么？

他迟疑往那边走，等到面对面时，辛西妍竟然有些磨蹭，她瞥了瞥左右，似乎是在看周围有没有人，然后压低声音：“能帮我付个钱吗？”

“付钱？”颜离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手机丢了没办法付款。他想也没想，只说了句可以。

二人来到一家当地民居改成的小超市，辛西妍直冲到里面，从货架上拿下一包东西，又噔噔噔跑回来，交给老板扫了码，用眼神示意颜离帮她付一下。

随着清脆滴的一声，颜离付完，看见辛西妍手里已经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看来东西是装进去了，辛西妍整个过程都极快速，颜离并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只扫了一眼，那包装袋是粉色的。

晚上八点多，月光直上西天，有了些清冷的意味。虽然是南国热带气候，但到了晚上，气温降的速度也快，到底不比夏天。

辛西妍今天穿了牛仔外套，到脚踝的长裙，将自己裹得严实，转身向他摆了下手，留下一句拜拜，便一溜烟小跑朝山路的方向去了。

这个过程极快，颜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并未和女生打过太多交道，但是也有一些常识，后知后觉，他才一瞬间反应过来。

放她一个人走，是不是有些不妥？

自己要不要陪着她回去？

他站在民居小径上，竟然一时觉得自己左走右走都不是，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