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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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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说:“摁住它,要敷半小时。”

“噢。”森川来月听话地接着按冰袋。

安室透又走开了。

肩膀钻心的疼痛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不止是后背的皮肤,就连按住冰袋的手指都开始麻木。

森川来月本想偷瞄两眼,看看安室透去做什么,结果人马上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他的羽绒服。

羽绒服被森川来月嫌弃地丢在旮旯角,也不知道安室透怎么找到的。

穿太少容易着凉,安室透把羽绒服披在森川来月另一边肩膀上。

森川来月一手摁住冰袋,一手握住羽绒服角角,垂着头,自知理亏的样子看起来很乖。

但安室透清楚一切都是假象。

森川来月究竟是个多么有主意的人,他早就见识到了。

安室透拉过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

森川来月:“……”

上次出现这种情形还是黑风衣身份被拆穿的时候,很眼熟,是要促膝长谈的意思。

果然,安室透说:“我们谈谈。”

握住衣角的手缩了缩,森川来月干巴巴地说:“噢,好吧。”

“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是故意瞒着的。”

他不敢看安室透的眼睛,小声说:“欧罗情况更紧急啊,他比我更重要……”

“重要。”

“森川来月,我一直就想问你。”安室透嘴角紧绷,“在你眼里到底什么才算是重要。”

这是安室透第一次叫森川来月全名,这次的安室透比任何一次都要生气。

森川来月张了张嘴。

他们似乎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

但那时候,森川来月对于自己好像并没有思考得那么清楚。

重要的事物……先生,盗一叔叔,特基拉,欧罗……还有降谷先生。

这么一数,竟然也有不少人。

“……”森川来月说:“有很多。”

安室透说:“对,每个人都有很多重要的东西。”他说,“我也不例外。”

森川来月不知道安室透想说什么,“嗯”了一声。

他直觉再下去不会是什么好的话题,想说点别的,但安室透不会再给他逃避的机会。

安室透说:“为了这样那样重要的东西,我可以用尽我所有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也许这会伤害自己,甚至透支我的生命,但为了看见他们的结局,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但是你呢?”

安室透看着森川来月,拉下他快要把脸都埋进去的羽绒服。

他肃声道:“你有想过你自己吗,你有想过活下去吗?”

森川来月喉间一哽,侧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安室透早就发现了,对上不太熟悉或者没那么亲近的人,森川来月就牙尖嘴利,嘴巴像机关枪突突突分毫不让。

现在才是他真正理亏的时候。

不看人,回避视线,不想说话,或者是无话可说,想不到也不想想任何借口。

笨拙的逃避方式,像耍脾气的小孩子。

如果是特基拉,不论对错早就已经把人嘲回去了——只要问题是别人的,他就没有一点问题。

这也许是森川来月跟特基拉最大的不同点。

……说好了不逼他的。

要是正常状态下的森川来月,以胡萝卜的覆膜强度随便一点重量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但森川来月不仅带着欧罗,力量也只恢复了一点点,根本挡不住天花板掉下的石块横梁。

这次森川来月真的过了,安室透没办法纵容。

既然森川来月无言以对,那就由他来说。

“我为了每一个明天而活着,但你却将每一天都活成了最后一天。”

“为什么,是跟你试验体的过去有关系吗?”

安室透冷硬地说:“是因为你要死了吗?”

森川来月的脑海一片空白,惊恐地闪过无数念头。

按着冰袋的手指要冰麻了,肩膀与后背一片冰冷,连带着森川来月的心也凉了半截。

“没有这回事。”森川来月僵硬地说,“我只是不喜欢跟别人说这种事而已。”

——所以别说了。

安室透继续说:“你以为我没有看出来。”

他平静地陈述,却紧追不放,打定主意今天不会轻易放过森川来月。

“你的幻视幻听,还有你越来越虚弱的身体状况,你想让我怎么做到视而不见。”

森川来月猛抬头看他。

怎么会……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过。

安室透说:“在这一点上面,你的伪装似乎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起码,在我面前的伪装没有。”安室透扯了扯嘴角,“我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森川来月试图说点什么:“没有,你误会了……”

安室透看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的血液检查结果出来了。”

森川来月瞳孔紧缩,呼吸骤地一顿。

安室透紧紧注视他的双银:“你的血液检查跟孤儿院救出来的所有孤儿一样,完美得无可挑剔。”

耳边嗡嗡作响,森川来月张了张唇,只感觉剩下半截心脏也凉了。

安室透见森川来月这幅样子,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的猜测也被证实了。

他轻哂:“你看起来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我……”森川来月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干笑道,“没问题那不是挺好。”

安室透:“虽然没有证据显示胡萝卜有害,但长久进行人体试验却没有任何副作用,说出去有人信吗?”

“反倒是你。”

安室透眸光锐利,步步紧逼。

“你笃定血液检查不可能查得出问题,或者即使查出来也没办法可以救你,所以你才习惯了以身犯险……所以才有无所不能的特基拉,所以才有奋不顾身的面具先生,是吗?”

“如果这就是你无所畏惧的理由,如果这就是你救欧罗、救我的理由,如果这就是你深陷在铁皮废墟,打算独自去死的理由——”

“你觉得我们真的需要这种拯救吗!”

空旷的二层图书馆回荡着安室透愤怒的尾音。

他没法不生气,不止一次了!

安室透止不住后怕,他不敢细想究竟有几次差点失去眼前这个人。

在他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孤独的,无人知晓地等待死亡!

“刚才在礼拜堂你不应该向我道歉,你应该向你自己道歉!”

安室透的声音难掩颤抖。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坦然赴死,就因为你觉得自己活不长时间了?”

安室透站起身,狠声道:“所以压在你身上的每一件事都是最重要的,因为如果今天做不完,明天就没有机会了,是这样吗!”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的,直到耳朵听见咯咯的声音,森川来月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森川来月抬起头:“……有什么不对吗?”

他唇角绷紧一条直线,连说话的尾音都打着颤,抱着棉花似的羽绒服梗着脑袋和安室透对视,似乎这样能多一分理由和勇气。

他和安室透不一样,他的心眼很小,没有像安室透那样崇高的大义,他只能一心一意肩负着那些人艰难寻求结果的仇恨。

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只剩他一个人了。

“不只是特基拉,还有盗一叔叔,还有……还有研究所那些,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已经变成泥化成灰的人。”

森川来月涩声道:“我有什么借口让自己停下来?”

图书馆内一片寂静,只有暖器规律的滴滴声,还有两个人对峙的沉重呼吸。

安室透迎上森川来月的目光,半晌,深深叹出一口沉重的呼吸。

“我不会否认你的动机。”

或者说比起森川来月,安室透才是更没有资格说出“停下来”这句话的人。

他比森川来月肩负的责任还要重。

诚然,黑风衣和面具先生都有可能是潜在的威胁,那安室透的身份之于森川来月难道就不是威胁吗?

自己公安的身份,以及奉命对未知力量的监视和约束,他对森川来月来说究竟是屠夫还是同伴,是刽子手还是救赎,又有谁能分得清楚。

如果特基拉是恶,试验体是不该存在的事实,那么放任组织的血腥存在造成众多无辜牺牲者的公安,就是无能为力的恶。

他们是平等的。

他们都不是单纯能以世俗法律就可以断定正确与否的灰色存在,没有谁比谁更高贵,没有谁可以站在至高的位置指责谁。

拿到检查报告的时候,安室透第一时间不是感到欣喜,而是无尽的惶恐。

如果继续因为彼此身份的界限,恪守职责,不敢再往前一步……

如果,万一有那么一天,所有事情都到达终点,森川来月是不是就像他忽然出现那样,忽然消失,再也找不到了。

安室透不敢赌。

安室透长舒一口气,蹲下来,抬眼仔细打量森川来月的模样。

青年的眼角微微发红,因为负伤疼痛而苍白的脸颊也泛着一抹异样的红晕。

眸子泛起一层水雾,倔强地挂在眼眶,要掉不掉。

倔得跟它的主人一样。

“宫野医生失踪那段时间,我一门心思都想找到她,你的心情我又怎么会不明白。”

安室透轻声说:“现在我为了这个国家战斗,比你还身不由己,其实没有资格批评你。”

“只是……”

安室透顿了顿。

“虽然我做不到,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更自私一点。”

他伸手轻轻抹了下森川来月的眼眶。

欺负人欺负得太狠了,指腹的触感有些湿润。

“他们确实都是重要的,但你首先应该是你自己,然后才是别人。”

“珍惜自己。”安室透柔声说,“你的人生不只是为了别人的希望而活,对我来说……你也是重要的。”

眼角温暖的触感像燎原的火焰,一路席卷森川来月的脸颊,炽热滚烫,如同一股暖流传导四肢百骸,给予支持的力量与无言的安慰。

森川来月的灵魂在颤抖。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什么……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安室透眉眼温柔,很轻地笑了,“就像你之前看到的那样。”

砰——咚——!

那一瞬间,心跳声,那么大,震耳欲聋。

脑子一片浆糊,失去最基本的语言能力。

“什么……”森川来月懵了,“不是,为、为什么?”

从胡萝卜那看到的竟然是真的,不、为什么是真的……不不不,怎么会是真的!

“不对。”他摇头,“怎么会。”

他是试验体,是特基拉,还是个不该存在的三无户口……安室透是不是看错人了。

安室透静静看着他。

“为什么不会,”安室透说,“难道我不能喜欢你吗。”

“因为我,”森川来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不同,“因为……我不是我啊!”

安室透皱眉:“你认为我的感情对错了对象。”

“不是吗?”森川来月攥紧衣服,“经常跟你一起的只有特基拉和面具先生,你又怎么会看见我呢。”

安室透算是明白了,原来森川来月一直犹豫的根源在这里。

“你说我对错了人,难道你也对错人吗?”安室透说,“因为我是‘波本’,是‘安室透’,所以你是一直在透过我看着‘降谷零’吗?”

森川来月提高了声:“没有!”

不论是谁,降谷先生就是降谷先生啊!

“哦,是吗,没有吗。那为什么你可以分得那么清楚,轮到我你就觉得我分不清你是谁了?”

安室透怒极反笑:“还是说我可以是独立的我,你就不可以是单纯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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