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果然眼神微变，不过比起第一次听到“皇后”两字时的强烈反应，现在这样，就属于过度安静了。

卫凌霄侧目：“未必没有可能，本大人若是没有记错，太后的祖籍是在江阴，而白莲你，也是来自江阴吧？”

“卫大人谨言慎行！”不知道去做了些什么，晚来一步的管家刚踏进天井，就听到了卫凌霄大不敬的话，立刻就改走为跑，满头大汗地去拽卫凌霄的袖子。

“说话就说话，拽我做什么，管家？”卫凌霄左右闪身，竟还用起了身法来躲，“而且我很谨言慎行了，管家。”

她满脸的不耐烦，下巴往上一抬，眼皮却是往下一拉，恶声恶气地“哼”了一声：“管家，真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都还没说先太后的祖籍也是江阴……”

管家也顾不得去扯卫凌霄了，她已经瞠目结舌、心惊胆战。

先皇后也就罢了，是长公主的生母。

可先太后，那是先皇帝的生母！卫凌霄说的那是先太后吗？分明是对先皇帝意有所指！

这都不能说是“疯狗”了，这是目无王法，不知天高地厚！

“够了，卫凌霄，你是不知道主子的处境有多困难，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吗？你当着一个细作的面，阔论些大逆不道之言，你是生怕没有其他细作，把你的这些诛心之言强扣在主子的头上，对主子发难吗？”

管家指着卫凌霄的手指都在发颤。

可卫凌霄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不止，就连她的站姿、手臂懒散负在身后始终不松开的动作，都显露着她的傲慢！

管家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真的很想一脚踹在卫凌霄的脸上，质问她“究竟是谁给的胆量”。

“你看你，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可管家还没来得及质问，卫凌霄就又一脸嚣张地在不识时务。

卫凌霄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衣袖的布料，点在了管家颤抖的手指上，给她连手臂带人转了半圈。

刚刚是卫凌霄不想被管家碰，现在管家也嫌卫凌霄晦气。

可当管家要抽回手的时候，她耳朵边已经全是卫凌霄肆无忌惮的笑声：“你就说吧，白莲她现在是不是一副死了全家的死样子？”

还真是。

管家下意识看了眼，她脑子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快，当她察觉自己的思路太过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推断出了白莲的幕后之人。

就是先皇帝。

但先皇帝已经驾崩，那么接手了先皇帝所有暗线势力和安排的人，就唯有当今天子。

也就是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

这个结论带给管家的冲击，实在是空前的巨大。她虽然是长公主出宫立府后，才跟随在长公主身边的，但她与长公主的关系，实则是比白莲亲近的。

因为她是长公主乳母的女儿。

她与长公主的牵绊，是两个人都喝过同一人的奶水的亲密。

不是亲姐妹，管家却也可以自信且僭越地说上一句，胜似亲姐妹。

所以管家很清楚，对于特别在意血脉亲情的长公主而言，得到这样一个结果，究竟会是多么的鲜血淋漓。

父亲、弟弟都对她防备深深，那长公主的母亲呢？真的不知道白莲的身份吗？

这几乎就是，一家四口，唯独长公主一个是外人。

管家光是想一想，就担忧不已，她没功夫再去管卫凌霄还要怎么发疯了，她现在只想去正厅看看长公主。

“别进来。”可管家刚跑到正厅的门口，里面就传出了长公主清冷的声音。

听着尚算冷静，可管家知道，长公主的声音越是冷静，才越是可怖。

在黑云压顶的狂风暴雨来临之前，往往都是窒闷的平静。

“主子，北郊庄子的陶管事来了，他驾了三驾马车，都已停在府中。属下已让侍卫清点车中的人和物，您可要见见陶管事？”管家尽量装出无事发生的寻常语气，公事公办地禀报。

许久，久地仿佛是经过了太阳的一个东升西落一般，正厅里头才再次传来了长公主的声音。

“让何叶去。”

何叶？

管家愣住了，陶管事带来的，是偷袭暗卫堂的死士的尸体，几名轻伤的暗卫，还有所有从大火中抢救出来的密卷。

这些……居然要让何叶去接触吗？

当管家还在犹豫着的时候，一直竖着耳朵的何叶已经趴在地上，磕起了头：“属下谢主子信任，属下定会将此事般的妥妥当当，不辜负主子所给的机会！”

正厅内再没有传出长公主的声音。

但何叶已经像是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一般，意气昂扬地站了起来，就连那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也似是回光返照一般，润泽了不少。

“卫大人，你瞧，有些事，还是得交给我来办的。”在路过卫凌霄身边的时候，何叶还不忘挑衅。

她当着卫凌霄的面，点了点押着白莲的两个侍卫：“你们二人，随我去审问陶管事。”

两个侍卫一时间，全都僵在了原地。

若按照昨日长公主给出的一月之约，那么眼下就是何叶和卫凌霄两人虽有分庭抗礼的机会，但一月后，卫凌霄未必能从何叶的手里分的一杯羹。

如此，支持追随何大人，才是最优。

可若按照何叶与白莲的关系，犯下的过错来看，何叶几乎可以说是犯了致命的错，甚至，何叶一度还落在了卫凌霄的手里，被任意凌|辱处置。

如此，支持追随卫大人，才是最优。

可现在，长公主似乎并未放弃何大人……让何大人去主理暗卫堂遇袭之事，说难听些，难道不是把老鼠放进了米缸吗？

这等同于是长公主放过了何大人一马。

所以眼下，何大人似乎还是比卫大人更得长公主的欢心一些？

一番计较过后，白莲左边的那个侍卫先松开了扣押着白莲手臂的手，几步站到了何叶的身后。

而白莲右边的那个侍卫，在卫凌霄和何叶两人同时投过来的视线下，腮帮子是硬了又硬。

最终，他伸手，将白莲被松开的那条手臂扣住：“何大人，此女乃是细作，武功高强，对她的看押万万不可松懈。还请何大人恕属下无法听从您的命令。”

卫凌霄还是有些意外这个侍卫的选择的。

但既然，这个侍卫选择站在她这一边，她自然，也就要护好自己的部下。

“何大人，万事都有先后轻重缓急，你要人手，大可让管家安排啊，何必刻意为难人呢？”卫凌霄脚步微挪，横在了那个侍卫的前面。

“呵，这府中的侍卫，我若是想要调动，根本无需劳烦管家转手。”

何叶一副有恃无恐的从容姿态，不屑一顾地与卫凌霄擦肩而过。

两人肩膀相撞的那一刻，何叶压低了声音，十分刻意地在卫凌霄的身边叫板：“而你卫凌霄，之所以需要管家从中周旋转手，是因为主子根本就不信任你。你要是不信，日后大可以多试试。”

“是吗？你猜我信不信？”卫凌霄的头和脖子都没有转动，只眼珠斜睨了几分后，扔了个白眼给何叶。

随着何叶的离开，天井里外的侍卫肉眼可见地空下了不少。

这代表着，何叶残留的威信。

以及，长公主故意在给何叶做面子。

至于原因？卫凌霄觉得自己能猜对一部分：一，是长公主生气于，她揭露出来的难堪事实。

二，是长公主想要进一步地考验和试探她的能力。

如果何叶就此被废，那就等同于一个月之后，她卫凌霄直接毫无阻碍地直接接管暗卫署的全部权柄。

干了十年的何叶尚且如此，长公主又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暗卫能做好？

说到底，还是何叶太废物了啊。

卫凌霄仔细地记了记身后这个侍卫的长相，让他把白莲押去地牢看守好后，用手掩住嘴型，靠近他耳边多吩咐了两句。

“你叫什么名字？”卫凌霄松开手后，特意提高嗓门问道

“属下盛飞毅。”侍卫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行，去做事吧。你记住，务必要为白莲挑选一间没有眼窗的牢房，再把她的双手双脚都给绑死了，用泡了水的牛皮绳，每半炷香，就给绳浇浇水。”

牛皮绳遇水，会一点点地膨胀，被绑住的手脚就会感受到一点点被勒紧的折磨。

卫凌霄是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讲的，她不怕别人说她心狠手辣。

反倒是，别人越是这么传她的坏名声，才越是合卫凌霄的意。

“属下听令。”盛飞毅没有多余的表情，干干脆脆地押着白莲走了。

卫凌霄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直到一个巴掌快要拍在她的肩膀上。

卫凌霄肩膀一塌，画了个半圈绕开后，很是厌烦地警告道：“管家，最好不要试图从背后去触碰一个暗卫的身体，下次，本大人兴许会直接送你去见阎王。”

管家难得地，没有生气，也没有教训，而是有点忧心忡忡地低头：“你知不知道，主子为何要博仁名，为何要做一位无可非议的长公主？”

“我不知道。”卫凌霄把不知道说出了知道的气势，并且丝毫不客气地反问，“这很重要吗？”

“当然！因为这是先皇对长公主的期许！长公主这一生，都在为了得到先皇的认可而努力！”管家压着声音，做贼心虚似的不停往正厅张望。

卫凌霄却说不对：“先皇早死了，长公主难道要去帝陵刨棺，获得一个死人的认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