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加入新家庭已经有两周了,但对于现在的生活,他还是常生出一种恍惚之感。
“是因为吃了太宰特制蘑菇汤的缘故吗?”监护人织田作之助先生语带关切地询问,淡然的脸也露出一点对他身体状况的担忧,“那种超前的料理不是孩子能适应的,下次还是不要仗着异能力逞强了,直接拒绝他也没问题。”
见中岛敦的表情依然有些紧张,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又贴心地补充:“如果无法拒绝,就找星来,她会及时制止的。”
不,和太宰先生的蘑菇汤毫无关系,中岛敦想,虽然那确实是仿佛让人置身万花筒中的迷幻料理,吃下之后感觉视野都变得五彩斑斓起来,甚至隐约见到古怪的白色长发小人跳舞……
但恍惚感的来源果然还是——
“太幸福了。”中岛敦支支吾吾地说,手指不由自主搅紧衣角,柔软舒适的布料不会磨伤皮肤,是与孤儿院粗糙制服截然不同的触感,“这种生活,每天只要做些轻松的家务就可以吃饱、即使犯错也不会被打被骂、不需要睡禁闭室、还有对我很好的大家……”
“真的不是我的梦境吗?经常会这么想。”中岛敦摸摸脑袋,现在他的头发也养得很顺滑了——星来小姐分了太宰先生的洗浴用品给他。
童话中的仙女教母在夜晚以一对不稳重情侣的形式降临,此后,中岛敦的生活被一分为二。往前是冻疮、鞭痕、斥骂、冰冷的床铺与铁栏杆,从未间断的饥饿感和无名的恐惧野兽一般追着他,而他被锁在狭窄的箱中,无法逃离,只能任由发狂的兽撕咬身躯;
往后则是浮着柑橘香气的护手霜、含着淡淡烟草味的拥抱、或温和或热情的鼓励、年幼兄弟姐妹们热烘烘的体温与柔软蓬松的被褥。
于是一切都安静下来,不知饱足的恶虎打了个盹,收拢利爪尖牙,懒洋洋卧在榻榻米上小憩。
“并不是梦境啊,”织田作之助抬手,轻轻按了按瘦小男孩柔软的发顶,“中岛是好孩子,不,即使不是好孩子,孩子也有获得幸福的权力。”
“坦然享受眼前的生活吧,没什么可担心的。”男人话音笃定,虽然还是那副缺乏情绪波动,平平淡淡的声线,却莫名有力,透着万事不必烦忧的安稳,“我们已经是家人了。”
“……是!”
中岛敦感到眼眶微微发热。
不会是要哭了吧?好丢脸,要是在孤儿院,肯定要惹来老师的斥责和其他孩子的嘲笑。
但是在这里没关系,他想,在这里做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我已经有了包容我的家人。
他猛吸鼻子,努力将那点眼泪憋回去,哽咽着,以前所未有的庄重大声承诺:
“我,虽然我现在还很没用,做不成什么事,只能说些招人笑的大话,但是,但是,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织田先生!保护好大家!”
“啊啊,很有志气啊。”织田作之助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既没对男孩的决心做出肯定,也没否定他的狂妄,只是加重了揉他发顶的力度,“那么就从好好吃饭睡觉开始吧,均衡摄入营养、健康地生活,才能长成可靠的男人。”
“是!”中岛敦充满激情地回应。
“哦,说起来,还有件事需要敦你帮忙。”
“您请说!无论什么我都会拼命做到!”
“不,也没到拼命的程度。”织田作之助伸手指向墙面上的白色时钟,“你看那边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三点,没错吧。”
“是的,所以是时钟有什么问题吗?”中岛敦有些紧张地注视织田作之助,你可以的!中岛敦!区区时钟,以虎化后的弹跳力,取下它简直轻而易举……
“啊,那倒没有,”织田作之助的话打断了中岛敦的思绪,他有些苦恼地挠挠头,大拇指上的墨水渍一闪而过,“幸助和咲乐他们午睡要醒了,但是我最近灵感枯竭,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警匪游戏剧本啊……”
“能和我一起构思吗?”他认真地向中岛敦提出了邀请,“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只好来求助你了。”
“什么,我,我吗?剧本?我……”中岛敦结结巴巴了好一会,颇像一只被天降猫罐头砸中,既想接受,又犹豫着不敢相信自己好运的小猫,“我,我真的可以吗?”
“试试总没坏处。”
“……”
中岛敦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即将拯救世界的壮烈勇气:“好!!那么,我一定会拼上全力去做的!”
“很有精神啊,敦。”织田作之助颇为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那靠你了。”
“是!!绝对不会搞砸的!”
——
房间内
“呜哇,好有活力,”太宰治摘下耳机,低声冲叶星来抱怨,“震得我耳朵都有些痛了啊。”
“这就是偷听的代价啦,”叶星来随手揉了揉他的耳朵,“现在能放心了吧,这孩子已经完全变成幸福的家猫了。”
既然如此,如果敦现在变成虎形,会不会多出原始袋……她陷入学术的沉思。
“嗯嗯,和我想的差不多,”太宰治趁机凑得离叶星来更近,依恋地贴在叶星来的颈窝,感叹道:“织田作果然很适合养孩子啊——”
叶星来深表赞同,“作为前杀手和前黑手党,织田实在太神奇了,搞不好孤儿院院长才是比较适合他的职业。”
说话间她微微侧身,调整好位置,以便让太宰治的脑袋完全埋在她颈窝,随后抬起手,熟练地梳理起他的发丝:“用微薄的薪水养着五个孩子,还是从那么一点大开始养的,小孩有时候简直是魔鬼——啊,不是对织田的孩子们有意见,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太宰治轻轻哼唧了两声,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甚至颇有同感:“那些孩子们就这样说着什么花童啊结婚啊的,轰的一下冲过来盘问我了……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这个我应该要负一点责任,叶星来悄悄想,她确实因为一时冲动,轻率地对孩子们许下了婚礼花童的承诺——但婚礼现在连个框架都没有。
真是辛苦太宰应对孩子们了。
想到这里,她备感怜爱地摸摸太宰治的脑袋,“辛苦了,辛苦了,需要什么奖励吗?”
“呼,就这样抱着就好。”
“那kiss不要么?我想亲你!”
“诶——好主动?要要要。”
“等下,话说数量有限制吗?”
“够不解风情的,亲了再说不行么!”
“哈?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啊……”
说话声越来越小,最终落轻盈在被褥上,尽数被柔软织物吸收。室内重归宁静,只有一点微不可查的缠绵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