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抹影子悄无声息地在屋檐上行走。此人穿着夜行衣身形灵活，毫不费力地翻过一栋栋屋檐。月光下，将那抹人影拉得纤长。

她朝周围巡视，见并无人这才摸到红韶所住的厢房。窗棂从里面被锁住了，黑黛只好跃入客栈从里面潜入。她蹑手蹑脚把门撬开，顺着条缝钻了进去。

屋内昏暗，这次她不再对着案台、木架来搜找魂铃，而是直接迈步绕过屏风。她事先想过红韶会待不住，定是趁入夜时分前往洛微意那探查究竟。的确被她赌对了，榻上无人就连被褥都是凉的。

黑黛将目光移到了枕下，她探手摸去。

空空如也！

她无奈地勾唇一笑，红韶啊，红韶，这江湖上还得是她，要想从她身上讨点什么好处真是比登天都难。

黑黛将枕头摆好，突然觉着后背有一股力量冲刷而来。她一个侧闪躲过，眯眼看到红绫推翻了屏风，与之相对的是红衣装束满脸杀气的红韶。

“又见面了，你这榆木小贼！”红韶鄙夷说着，红绫脱手而出直逼她的面门。

黑黛身形灵巧地躲过，纵身破窗离开。

这次红韶没打算让她逃走，她紧追而去。红绫势如破竹攻向前面人的下盘，那人听声辨位轻而易举避开。另一条红绫不甘示弱飞出，所到之处瓦片尽碎。

弯月下，一黑一红宛若人间煞星，惊醒梦中人。空寂黑乎乎的夜，一盏盏灯火亮起。人们寻着声音开了窗，就见房檐上有两人缠斗着。红衣攻势猛烈，步步回击。黑衣处处躲闪周旋，丝毫没有还击的意思。

这场面看上去就像一个绝世高手戏弄一个脾气暴躁的孩童般，倒像是哪里有些不对劲。

红韶也发现了，此人处处回避从没有想过还手的意思。她心中不解又觉得这人在戏耍她，她冷声道：“阁下为何不出招，莫不是瞧不起我的武艺？”

黑黛觉着好笑，她这性子真是……

她刻意压低声音道：“这位公子，请高抬贵手绕我一命。”

此人声音带有点古怪，倒像是在掩饰什么。红韶只想知道她的身份于是问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屡次潜入我屋中？”

黑衣人未答，而是转身就跑。

红韶拿出怀中的魂铃摇了摇，清脆的声响破空袭来。见远处人停下了步子转身看来，她才道：“阁下要找的是这个吧？”

她果然将魂铃带在了身上，黑黛飞身凑近她，屈指成爪朝魂铃摸去。

红韶挑眉，迅速地将魂铃揣入怀中。见她逼近，在咫尺间时红绫缠住了她袭击来的手，她出手拽去了此人的面纱。

冷风毫无防备地灌入鼻尖，面纱下是张陌生女子的脸，与自己的猜想完全对不上。红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疑惑，她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从未在江湖中见过？”

面颊一凉，黑黛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剑光闪过，冷冽的剑风割开了缠住的手。

见她欲逃的架势，红韶一掌拍向她的后背。那人没有躲过，身形飞出数丈远。一阵风刮过，黑衣人跳下屋檐影子如烟般消散不见。

“江湖之大，公子觉着面生情理之中！”那道清冷低沉的气息自下而上传来。

红韶盯着那狼狈离去的身影，她掌心下还有此人的余温。刚刚那一掌，她用了九成的功力。她想过这人能轻巧躲开，毕竟几次交手下来这人武功与自己不分轩轾。可那一掌下，她探出这人内力虽深厚却浮于表象，她似乎内里虚弱。不知为何，她突然很好奇这人的身份。

……

章叒，是个好名字。

瞄着纸上的墨迹，李常溪感叹了一声。笔锋遒劲，字字有神。

“除了他叫章叒以外，可还说了什么？”洛微意问道。

此人能对李常溪敞开心怀，他一点也不意外。他本不想让李常溪牵扯到江湖纷争中，如今看来好像不行了。这江湖就像流淌的溪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他只愿自己能尽全力保护好她的安危。

李常溪回想着这几日与章叒相处时的话语，她说道：“章前辈说，他有一对儿女，但如今早已不再人世了。”

手中的香囊让章叒想起了往昔，从前的一切都很美好，他不想打破可天不随人愿。他想装聋作哑就这样一辈子，保护尚在人间的人，直到李常溪的出现让他心中的死灰瞬间燃烧起来。

“前辈，您能说话？”李常溪一惊，颇为喜悦。

她的笑容感染了他，章叒点头道：“老夫一直都能说话，之前的装聋作哑不过是不想让奸人得逞。”

他的话让李常溪听不懂，但她很耐心地撑着下巴听。她觉得亲切，不光如此章叒看见李常溪时也觉着亲切。

他有一个女儿，绣工精益，在外开了家布匹铺子。他还有一个儿子，从小随他练武，及冠后与他一块从军。就这么一对儿女，街坊邻居多少人家艳羡。

每经过一家，都有人出来拉着他说道一二。令爱女工了得啊，看看我这身上的长鹤，简直栩栩如生！或者说，令郎长得丰神俊朗，一身武艺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天乩有令郎保家卫国，我等享清福了。

李常溪听着也沉醉其中，由衷叹道：“前辈好福气。”

章叒笑着点头，脸上的幸福自豪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不久后，他轻叹道：“只可惜，好景不长。”

“犬子因战功累累遭人妒忌，在一场战火中身亡了。小女在老夫赴沙场时，被人陷害，因布匹让人身上起了红疹导致多人围堵谩骂，后面没了清白跳河轻生了。等我回来时，家中遭人纵火，发妻丧身在了火海中。”章叒老泪纵横，说到痛处让他难以喘息。

“你知道老夫看见这个荷包时，想到了什么吗？”

“您的女儿。”李常溪小声道。

章叒点头，荷包上的丝丝缕缕针线勾起了他的回忆，“上战场前，小女给了老夫一个荷包。她抱着老夫，分外不舍。”

荷包里面是平安符，您可要随身带着。爹，战场刀剑无眼，您要多保重，记得凯旋回来，我与娘在家中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