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孟云泽看着站在眼前的四个人,有的低着头瑟瑟发抖,有的倒是十分坦然,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
先前挤满院子的人群散了,各就各位继续做手里的活。
对于这次集合的原因不免好奇,碍于胆子太小,也不敢多打听,更何况王爷还在现场,找死的才会当着人在场躲在院墙外偷听,万一被抓住那可不是一两句解释就能洗脱的。
“王爷,这两组人的安排是一组在净尘轩洒扫,另一组在芜清园修剪草木。”吴管家走上前来做了介绍,“刚才审问的时候发现两组人有些异常。”
四个人两两一组,两个侍女,两个小厮,想必做洒扫的就是侍女组,修剪自然就是小厮组。
“报上名来。”
“回王爷的话,奴婢名叫春枝。”
“回王爷的话,奴婢名叫春玉。”
两个婢女很有默契地分别向前一步,行礼,又退后,一前一后地出声。
孟云泽看了看两人,随即将目光投向另外两人。
“回王爷,奴才乐吉。”
乐吉回到原处朝旁边的人看了一眼,那人才反应过来,走向前颇为生疏的行了个礼,有模有样地回道:“回王爷,鄙人许强。”
又转身回了乐吉身边,笨拙的样子引得孟云泽蹙眉,抬眼看向吴管家。
在一旁观看的吴管家自然知道孟云泽皱眉是因为什么,立马向前弯身道:“王爷,原本做修剪的乐宇今日说是身体不舒服,便推荐了徐强,说这人是他表兄,平日以接些宅院的修剪工作谋生,我看他技艺倒是合格便接受了。”
前些天刚进一月,京兆便下了场大雪,落在枝桠上压断了不少树枝,接着几天又下着雨,不好处理,这事也就搁置下来。
今天阴云蔽日,虽然没有什么太阳,能早处理了当然是好的,吴管家这才无奈接了下来。
原本乐吉乐宇两人,一人负责清理落下来的枯枝残叶,一人负责把一团乱的园子给修整一番。
因着乐宇称病,他的事便落在了许强身上。
虽然只是这么一次,也足够许强在外吹嘘招揽生意,自然格外上心,只是礼仪这块自然不比在府中待了多年的人,难免做的不够好。
孟云泽听了后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吴管家松了口气,又说起两组的异常之处。
“春枝春玉两人在净尘轩做洒扫,但是春枝说她在曾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春玉,春玉支支吾吾的也没个出个原因,只好带到王爷面前。”
“乐吉许强在清理的时候也分开过,照说两人是可以一起收拾,属下觉得有些奇怪,便将这两人提了出来。”
孟云泽敛神细听,决定按照顺序一个一个来,先示意两个侍女往前来。
春枝先开了口,一边回忆一边说:“王爷,奴婢当时正在厅内擦洗花瓶,春玉突然进来说她要去打桶水。”
“平日都是我俩一起去打水,这次她居然拒绝了,非得一个人去。”
“哦,对!奴婢还记得当时她脸上红彤彤的,才刚打了水,不至于一下子就用完了。”
说到春玉拒绝和她一起去打水,她的语气里像是有些埋怨对方不接受她的好意。
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高了声音,说起脸红这事。
“奴婢想着反正也要用水就让她去了,谁知等到我把事情都做完也没见她回来!说去打水,回来手里连个桶也没见到!”
“怕她出了什么事,正准备去找她,她就进了门。”
“要不是后面我帮着她做了些,怕是要耽误后面的事情了。”
春枝讲的声情并茂,像是为自己多做了事情却没得到回报似的愤愤不平,双眼盯着春玉,带着种被背叛的谴责。
“不是的!“春玉惊声否认。
感受到座上人投来的视线,她开口解释:“奴婢确实是去打水,但是……”
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人害羞的东西,春玉满脸通红,磕磕巴巴:“但是我……这……”
“我……”
被吞吞吐吐的犹豫磨得有些不耐烦了,孟云泽沉着脸,嘴里蹦出一个冰冷的“说”,让春枝热气腾腾的脸霎时间退了血色。
“奴婢是看见外边有一个木桶,里面有水,以为是……是金武送来的,便去找他……”
说完又是一阵扭捏,狠狠剜了春枝一眼,责怪她多嘴说了自己中途离开一趟的事情。
吴管家听见新的名字便提前一步差人去叫金武,走向前解释道:“王爷,金武是王府西门的守卫,属下已派人去把人带来。”
因为碧云间离西门近,加上侍卫本身手脚健便,没过一会儿金武就从院门小跑进来,刚站定就单膝跪下,双手作揖,低着头。
若是青银醒着站在一旁看见这人,或许还会心虚的转过身去。
虽然那晚天光昏暗,下弦月只在遮挡的云被吹走后才得以投下淡淡银光,假使她曾留心注意,定会惊觉眼前这人与那晚被她骗去打水的侍卫长得极为相像,应当是同一个人。
“王爷,属下是西门守卫金武,请王爷责罚!”
此人一上来还没说清自己犯了什么错,就直接下跪请罚,想必是在路上听人讲了碧云间这边的事情,自然知道孟云泽找他来是要做什么。
孟云泽漫不经心,不急不慢地问道:“你犯了什么错?”
“回王爷,属下不该在守卫期间擅离职守。”
春玉一见金武进了院门便害怕的跪在地上,双眼含泪,无言轻轻啜泣着。
“细细说来。”
“是,王爷!”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净尘轩一直以来是用来存放些杂物的地方。
因为林清事件,孟云泽将原本视若珍宝、摆在身边随处可见的东西通通移到了王府西侧的净尘轩,并且吩咐吴管家一个月整理两次即可,其余时间连个窗户都别打开。
于是现在里面放的都是些之前皇帝赐下的物件,诸如瓷瓶、玉器、珠宝、绸缎之类。
其价值珍贵自然不必说,但一个月只能清理两次倒是让吴管家有些为难,光是绸缎这类东西,要是不经常查看养护,沾上虫子可就白白糟蹋了。
但王爷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只能专门安排春枝春玉两人整理的时候好生注意,月中月末各一次,一直以来就是这两人负责这件事,从没换过人。
至于中间怎么又牵涉到春玉和金武,这两人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他就不知道了。
其实这是源于一次打水。
某一次整理,春枝春玉两人一起到水井边打水,不知是用的太久了还是因为风吹日晒,木制的手柄突然断裂,时运不济的春玉因着当时的站位,手中的力气还没收回来便朝着井口奔去。
幸运的是她的脚勾在了井边,整个人倒挂着,没直接掉进水里。
但这突然的变故也吓得她头晕目眩,正对头的水被坠进去的木桶激起一阵水花,冰冰凉凉的打在她头上,也就清醒了些,当即就开始喊救命。
女子本就力气小,就算她们做惯了粗活,就这么倒提着个人也拉不出来,这把春枝一个人急得在井边乱转,找不着救人法子,只能先好声安慰着人,双臂紧紧抓住春雨的腿,避免她体力不支滑进井里去。
当时金武正好在去西门值守的路上,听见这边的动静,立马就跑了过来,见到这么个情况自然知道救人为先,没等春枝开口就抓着春玉的腿把人拉了出来。
这么一出英雄救美,救人于危急之时,春玉当场就抱着金武哭了起来,春枝看着这番场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打扰了。
金武也是好心,还帮她俩把手柄修好,没耽误她们做洒扫的时间。
因为这,春玉颇有些要以身相许的架势,时不时的就去找金武,送点茶水吃食,嘘寒问暖一番。
但金武一直没表明态度,倒是有些渣男倾向。
春玉倒也没多心,只想着日久天长,感情自然而然也会有的,主要金武长得也端正,蛮得她的心。
那日春玉觉得他不一样了。
春玉一进净尘轩的院子便发现异常之处——门边放着一桶水,正是青银为支开金武用的借口。
这可把她给惊到了,觉得这段时间的付出有了个小小的回应。
她从未跟金武说过自己的差事,虽然不知道这桶水是什么时候放的,又怎么放在了净尘轩,但怎么不能看作金武这人心里有她呢?
或许他悄悄看见过她在净尘轩做事,早早的便把水打了来,怕她又出了上次那番事情。
这可不得了了,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心里痒痒的,又带着甜,倒是第一次有了些小女儿家的。娇羞。
为了金武主动来跟她细述情意,春玉故作矜持,可左等右等一个月,期间再也没见净尘轩突然出现一桶水。
加上这回已是连着三次都没见着了。
事不过三,春玉来了气,觉得金武扭扭捏捏还不如先前的自己,准备再主动一次,给自己这份爱意落下个判决。
于是她借着要去打水的由头出了门,因为早就打听清楚金武的排班,直接就朝着西门去了。
待见了那人,两人又是好一番误会需解释清楚。
这也就是为什么春枝都把事情做完了才看见春玉回来,并且手里连个桶都没有。
孟云泽没想到听了半天的话却跟他要的东西搭不上半毛钱的关系,纯纯就是浪费时间,一时间憋闷,站起来沉默着拍拍衣袖。
金武失职,自然得罚,杖十,罚俸三月。
歇了半炷香的时间,好不容易将这事从脑子里踢出去,孟云治莫名其妙的跑来找孟云泽,只得把找证人这事交给墨云墨雨去做。
墨云墨雨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第一组既然已排除,落在他们身上的担子也就轻了不少,只需确认第二组的情况即可。
两个人看着快要黑的天色,只得忍着饥饿审人。还真别说,加班一晚上还真让他们把下毒的人给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