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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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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第四夜,娘都没有来,脑袋里黑漆漆的,她没有做别的梦,她却没睡好。

第五夜,娘来了,仿佛带来一个诅咒。

娘没有抓她的肩膀,而是抓住她的两只手,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在冷硬的寒铁当中。

娘第一次在梦里叫她的名字,跟她说:“时间……我替你求了时间,你将会比凡人甚至神仙长寿……答应我吧,帮我杀了他……求求你……”

也不知娘在地下干了什么,无数次,无数次地托梦,还为她求寿命。娘真的很恨吧。

她没告诉过她娘,那天娘抱着别人的尸体大哭到吐血死掉成为尸体的过程中,她看见有一只鬼从娘抱着的那具尸体里出来,蹲在她身后轻轻抱住她,直至被光灼蚀消散……

那次梦她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承诺,就像面对一个奇怪的陌生人突然缠住自己并提出无理的要求,很难做出承诺吧。

她不懂为什么那些东西要强加在她身上。

娘未等到她的回复,却在后来的夜晚未再来梦中造访。娘走了?娘交代完遗愿,真的走了?

可她后来依旧会时不时地梦到娘,不只梦到娘张着血口对自己说话的样子,还梦到娘抱着别人的尸体咬舌自尽,梦到孩提时娘每每对她冷漠与沉默的样子……她猜这不是娘托梦,是她自己的梦。

那些梦在时刻提醒她那个诅咒。

她有时会想,那些梦,所有的梦,会不会仅仅只是梦啊?

直到她活到一百岁、两百岁、三百岁……

因她是天神与凡人的孩子,修炼天赋不如其他人,她尝试过修炼,修不好,哪怕她爹被折损过修为,但让她达到足以杀掉她爹的能力,实在太难了。

有些事不是只要拼命努力就可以做到的,就比如让一只鸡像老鹰一样在高空上飞,简直卑鄙。

实际上杀人的办法也有很多种,比如下毒、买凶什么的,并非不可,她试过,也难。

拖来拖去,一年一年又一年,十年十年再十年。

她像一个背债的,背一个非还不可的债。

其实她也是故意在拖,她不信,不信一生只能、也必须要做一件事!

她生来难道就是为了杀掉一个人么?她杀掉了会如何,就会因为完成了任务而死么?她不杀又如何,不杀就活成老不死么?不死又能怎样,不死她就不能活得好么?

她很固执,她在与命运做斗争。

又怎样,把自己弄那么累做什么,命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的,她不是在为别人活!!

她从没告诉别人关于那些梦,关于那个诅咒。她也一直没能杀掉她的爹,她爹在她八十多岁时就死了,老死的。

可能因为遗愿未实现,人不是由她亲手杀死的,任务未完成,所以诅咒依然在,诅咒她长命,诅咒她老不死。

她的寿命被拉长,一百年像二三十岁的样子,再一百年像四五十岁的样子,后来越来越接近极限了,再一百多年便像八九十上百岁的样子……

这诅咒在跟她耗啊。

她爹死后的数年,她时常到府邸外面去散步,往往一人默默地走,待在偏僻的角落也能坐上一整天。天宫不是没逛过,她只是讨厌那个让她执行“任务”、住过她任务目标人、还假惺惺地叫做家的笼子。

那时她八十岁长着二十多岁的脸,别人可能认为因为她体内有一半神仙的血。她体内有两种血,继承了母亲的平凡,也继承了父亲的长寿。

她到两百岁都怀疑过也是仅仅因为此呢,但她可能比她爹还要活得久得多吗?

她用的是自己的寿命来验证那个诅咒。

因为老在外边晃悠,她又偶遇了主上。主上问她想下凡去吗,她说不去。她知道下面是娘的故乡,娘不就是因为放不下人间而死的么。主上问她想做什么,她开玩笑似的说,做点清静的事,活着就行。

于是她来到了那座没人去的藏书阁,原先看门的人快死了,藏书阁就需要个看门的,且一直需要看门,她自己都认为自己再合适不过了。

藏书阁里有很多书,原来看书真的挺能打发时间。书看多时,她会感觉自己简直是上帝,动手翻翻书,就能知道其他很多人不知道的知识,就能汲取他人智慧的劳动成果;尤其在看故事时,以上帝视角看着主人公走人生大道、看他人的爱恨情仇;她不必自己去亲身经历某些事,从书上就能了解到做某些事情的体会。

通过书籍,她好像看破了红尘,看惯世间百态,度过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人生……

真好啊,这种生活并不差。

所以她的人生,也算在为自己活吧?而有时候会感觉自己把别人给的人生活成了自己的人生……无所谓,反正,她是赚了的。

活着吧,活着吧,活着挺好的。

……

-

夜色更深了些,藏书阁内亮着的烛光配上静置着的整齐摆放的书籍,渲染出一种清冷而沉闷的氛围。

璟雯坐在老婆婆旁边,哭得两眼酸红,泪眼婆娑,用手抹着泪,但就是止不住。

她自认见识比一般人多得多,不是感性的主儿。而离家这趟怎么搞的,哭了一回又一回。

“怎么这样,”此间情绪占据身心,她带着哭腔说,“人生怎么这样……”

老婆婆温柔地看着她,用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抚摸她的头,枯瘦的手指轻轻划过青丝,像在安慰,却只说:“就是这样。”

璟雯放下抹泪的手,顶着两只哭红的眼睛与老人对视,有泪又从眼眶掉下来,老人将手移到她脸上用指腹为她拭去。对比她一个事外人,老人一个当事者显得尤为冷静。

婆婆对她说:“这里不好,离开这里。”

这里指的是天宫。老人从出生到风烛残年都是生活在这里,生活了快四百年,对别人说这个地方不好。

时候不早,也该走了,待璟雯收拾心情平复稍许,她离开前告诉婆婆:“我这几日都来看书,书看够了就走了。”

璟雯如她所言之后日日来藏书阁看书,也看看看门的老人,书看累了就坐在门口跟老人聊聊天。

一连数日没见到一个人来藏书阁,这怕是藏书阁的常态,若换作民间的商铺或馆子恐怕要狠狠地倒闭。

璟雯想,婆婆此前日日像这样孤身一人待着,以后也将一个人待下去,得多么孤独啊。

于书香中,在短暂而和睦的相处下得知,老人曾有过丈夫和孩子,丈夫在天宫担任侍卫,地位不高,但为人老实淳朴,相较其他天神,他们一家人生活普通平凡,孩子长大后继承了父亲的职位,她见证着丈夫和孩子相继离开自己,之后再未有家人。

这种情况璟雯太感同身受了。人生漫漫,过客匆匆,见客来又见客走,末了只剩无奈与冷清。

交谈间走进来一个人,把她们的注意吸引过去。

男子抱着一本书定在门口,身姿挺拔,眉目带丝阴冷,看璟雯的目光有些奇怪。

璟雯杵在原位,愣了一下后想起来,她见过这个人。这不是那次在山池泡澡被她不小心撞见、同薄海飘认识、还警告过她小心人心的那位身材好的兄弟么?

想来也不奇怪,人家都是同僚,做天仙的出现在天宫很合理。

“天君来了?”老人未发现一瞬的异常,声音打断二人的对视,“书看完了?”

华封袭将书递出,手中书籍平稳地飞到老婆婆面前,老婆婆同时抬手 接过,好似已经熟练,她问:“换下一本?”

华封袭点头,“嗯。”

“丫头等我一下。” 老婆婆跟身边的璟雯说一声然后起身。

她是会法术的,借着法力行动起来很轻松,不必走动,带着书从椅子上“飘”起,接着缓缓飘向阁内摆满书的书柜。她在给华封袭找书。

暂且留下璟雯和华封袭二人,二人又对视起来。

璟雯有些好奇,这个抑郁男子平日会喜欢看书?看什么书呢?刚拿来的那本书看着挺厚的。

怕冷场,璟雯想想主动打个招呼:“嗨。”

女子是坐着的,姿态从容,看她需要稍低头,华封袭思定片刻后开口问道:“他带你上来的?”

二人皆知“他”指的是谁。

“是。”璟雯淡定地回答,“我自己也想上来看看。”

“待多久?”华封袭又问。

二人本只有一面之缘,对话起来却不显陌生之感,当然也不存在和善和亲切感。

璟雯只说:“我很快会走的。”

华封袭听后轻笑一声,又像冷哼一声,眼中泛出一抹恶意的嘲讽,璟雯觉得那并不是对她,她听到他说出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他会放你走么?”

璟雯愣了下,“……什么意思?”

老婆婆取好书从楼上飘下来,因为隔得远,她的感官也有些不太灵,因而可能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换下来的书递到华封袭手中。

“天君,取好了,看这本吧,《聊斋》,讲鬼狐妖怪,不错的。”老婆婆给完书退回自己座位,卧坐下来,身上的法力收起,想到什么又说,“有点厚,天君可能要过几年再来了。”

“谢过太娘。”

“不客气。”

华封袭也不翻翻看,好似太娘给什么就拿什么,离开前又看了一眼璟雯,刚才对话剩下的问题留给了璟雯。

人走后,璟雯好像把那问题忘了,想到婆婆刚对来者说的话,扭头问道:“婆婆,他看一本书……要花费‘几年’?”

花几年写本书差不多,而看几年……难不成像她哥那样,喜欢深入而细致地研究东西?

婆婆笑笑说:“可能今日看一点,过几日再看一点……他哪是为了看书而看书啊,不过是借事情打发时间。他都来我这儿借过好多书了,借走后过十几年再拿回来还都不奇怪。”

所以,那人看书是为消磨时光,看什么书、书有多厚并不重要?

璟雯问:“他很无聊么,常年借看书打发时间?”

婆婆说:“总独来独往的,别的事也没有,你说无不无聊?”

“他在天宫的职位很清闲?”

“他没有职位,他的封号其实也有名无实。天宫上下唯独他最清闲了。”

就一个人谈论起来,婆婆也不在意璟雯究竟是什么身份,跟平常聊天无异。好像不论璟雯问她什么,只要她知道,她都会告诉她。

“他为何……有名无实?”

婆婆大胆说:“当年——据说他本是天主之位的最佳继任者,本可天君成天帝,却因孽缘而遗憾错过。主上在位快两百年时天君重返天宫,主上可能觉亏欠,不阻他而允他留下,但天君归来后成日浑浑噩噩,无心做事,其名便无实处,而主上却也未赶他走。”

璟雯想问问关于那位“主上”,想了想后选择先问关于这位“天君”。

“什么孽缘啊,天主之位都错过了?”

她在书上看过争天之战的相关记载,据悉,那日血光滔天,各路天神以杀戮展开追逐与争夺之路,最终获胜者是踩着血肉登上天主之位的……

白日的光从门窗洒进藏书阁,与书相伴,倾听人言。

真喜欢这样的环境,和善的婆婆又给她讲起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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