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金多宝又要唠叨个没完,莫子占忽然抬高了声,道:“知道了,步……”
“不是,你这人真是活祖宗啊!”金多宝急忙骂道,“我不说了行吧。你也是,这事你猜到就猜到了,别到处跟人乱说,会要命的,我的命!”
你的命关我什么事。莫子占腹诽道。
不过他没必要故意去害许听澜护下的人,尤其按金多宝的说法,那对石铃最后应当是落到许听澜手上了。
“我也没别的人能说。”莫子占道。
他这人其实憋不太住事,总是会一个劲地和许听澜说他遇到的所有事,吵吵闹闹的,也就许听澜能不嫌他烦。
那他现在如果想倾诉,该找谁好呢。
他手上不安分地点了点卧在他手心的小鱼球。
“顶多能跟十七唠唠。”
次日等桑里醒后,他们又悠哉地走了两日路,才来到比邻古渊的城镇。
进城时,正好碰上一大户人家在办喜事。
先是一道清脆铃响,唢呐滴滴嗒嗒地吹了好久,从城门一路吹到城中,道上停了足足九抬红轿,气势汹汹排成一排。
不多时,“新娘”们齐齐下了轿子,身量一个赛一个高大,但在他们的对面,身为主人公的新郎官却是个陶面木体的人偶。
陶面捏得栩栩如生,能看出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
金多宝是个十足的热闹性子,根本没办法不凑上前。
刚靠近人群,就有个儒生打扮的当地人扭过头来,热忱得叫人意外,道:“唉,你们是城外边来的?来得可真巧,能赶上大热闹!”
金多宝问:“大热闹?你说这亲事?前边这怎么是人偶成亲?”
甚至用不着贴从心符,那当地人立即比划着手脚,像是恨不得有人能听他讲说:“娶亲的其实是姜家长子。姜家知道吗?他是这方圆百里的矿主,拥百万家财,听说他儿子前些月被邪祟附了身,见不得人,所以做什么都用木偶代替。”
“这不,姜家老爷听了神旨,要为他的儿子娶‘刍夫’冲喜续命呢。”
这故事……听着怪耳熟的。
莫子占偏头一望,果不其然,桑里的脸已经黑得像在锅底刷过一轮,偏偏嘴角又挂着一抹笑,看着莫名让人觉得恐怖。
貌似是在四年前,许听澜带着莫子占拜访三无斋,见到一个鬼崇不敢出来的伙计,听金多宝交代,这孩子是他救回来的。
金多宝第一回见着桑里时,这孩子才十六岁,一身粗布麻衣,唯有头上罩了张红盖头,叫人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他手里藏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
打听过后,金多宝才知道,自己这是碰上城里的穷苦人家卖儿子,还是卖给当地的收尸户。
据说是那收尸户偷拿了死人钱,连累他儿子撞邪染上怪病,全身长满疮疤,痴呆不懂人语。后来收尸户听信了神棍子的话,一门心思想要给儿子娶位刍夫,好把刍夫的命续给他儿子,来去掉黑煞。
刍者,草料也[2]。低贱而无大用。所谓刍夫,其实就是一些被买回去给主家续阳命的男子。
这种续命法子当然不可能管用,反倒会徒增恶怨。
金多宝当时眼见桑里瘦骨嶙峋的,藏着小刀的手还在发抖,一时脑热,花了足足十倍的银两,去把人给买了下来。
买完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后悔了,本想让人爱去哪去哪,结果就听见桑里说“救人不救到底,比杀人还缺德”。为了不缺德,金多宝只好一直把人揣在身边,一揣就是五年。
不得不说,这姜家可比当初娶桑里的收尸户气派多了,一下娶了九个,且没像他那般敷衍地仅是单披个红盖头,而是套上一身齐备的嫁衣首饰,一正红,八杏粉,迎着人偶的方向,排列得整齐,一个接一个地往前走,跟串糖葫芦似的。
莫子占将视线投注到“新娘”与“新娘”之间,瞧见他们的双手均被捆上一条染红的粗麻绳,犹如被牵引着的牲口般,齐步向前。
那当地人见他不解,开口介绍说,这是他们这的古俗。
用茜根将柳条浸泡七日,以此来将新娘牵到堂前,再将左手结换到新郎的手腕,就可结成姻缘。
此俗有个吉称,叫「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