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里恍然大悟地点头:“想起来了,我读过,里头也记了‘天地骨’的传说。”
甚至就在第一页,起头是一句:「灵山有柱,无目神躯」
说天柱虽天生残缺,目不能视,仅能以灵法辨物,却可以如诸神般沟通澄心池,食人香火,拥无上神力。能化身成温柔的神子,也能摇身变作顶天的巨人,用其识教化生民、传授技法,会用其手压平丘陵,以便农作,会在涝时,改易河道,以保护附近的凡间住所不被洪水淹没……让其所在的城池变成得天独厚的福地。
可是往后的故事,就与儒生所说的极为不同了。
抄本中记载,神人救过一头幼时被猎户射伤脸骨的雪鹿,并与其在传闻中的萯山生活了许久。
雪鹿受神力温养,修得人形,但因原身的脸骨断裂,所以它的化形其实非常丑陋,歪七八扭的,令人一眼生惧,去往人间玩耍时,更是遭到了打骂。
于是它苦心钻研了一门画皮术,遮盖住原本的面容。
最开始,雪鹿只会用将死之人的脸来盖住自个畸形的面容,可后来又觉得死人的脸太过灰白惨淡,而且不过多久就会长出尸斑,让它显得更为丑陋,于是它就起了杀活人取皮的念头,所幸被天柱所阻止。
天柱以为雪鹿既然为祂所养育,祂也应当担起责任,心觉自己只需履行职责守在此间,无需面目,于是就把自己脸换给了雪鹿,让雪鹿不再受面容所困,重新回到正途。
雪鹿一开始确实如天柱所愿,安稳修行,刻苦至极,甚至越发向往仙途,也越发喜欢端出架子,把自己当作了能救世的神子。
于是有一日,它在人间游走,遇到了一种妖兽。那妖兽幼年时躯干俏似成人,本相却蓝面獠牙,还好仿人言,时常被凡人误以为是邪祟,被驱逐残害。当时它联想到自身的境遇,心生怜悯,就把画皮术传授了出去。不承想那妖兽贪得无厌,一举杀了许多凡人。
而这笔账被彻底算在了雪鹿头上,它不仅修行受阻,且还遭到了一重天雷轰打,要不是有天柱为它挡下大半雷劫,让它只损伤了喉咙和修为,它恐怕就要迎来灰飞烟灭的下场了。
天柱清楚,若那妖兽恶行不断,那天雷还会再来,因不忍心看雪鹿就此消殒,于是用神力驱逐并惩戒妖兽,救下受伤的凡人,并在一片深嵌入大地的古渊里种下韫竜地莲,想以此为被杀的凡子蕴养神魂。
然而那会邪神痴行方泯灭,神界为保安全,将天幕闭锁,以至于留在人间的天柱彻底失去与澄心池的联系,神力不再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就这么过了百载,祂终于神力不济,陷入长眠,化为无头石像,与山体相融,成了传闻中的天地骨,用遗留的神力守护此地。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有看过那抄本。”
桑里有些纳闷地望向金多宝,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要把这故事给口述出来,费口舌不说,引得跟在他们身边的几人面上皆流露出不满。
“你这是胡编乱造的抄本?什么雪鹿,什么妖兽,谁写的,胡说八道,这样妄自编排神灵,也不怕遭报应,我们这哪有古楼藏这样的邪书……”儒生气愤道。
金多宝立即笑呵呵地顺着话哄了几句,轻掌了几下眼说自己乱看杂书,样子滑稽得反倒把儒生给逗乐了,心底那点生气顿时消失无踪。
见状,他正想继续多套出些话,迎面却走来了一位方脸宽耳,年已六七十的男人。
那男人被年轻的侍女搀扶着,立于姜府的大门前,一见儒生就喜笑颜开道:“世侄,怎上这来了?”
儒生闻言拱了拱手,唤道:“姜伯父。”
不等他直起身,他身后随行的人便先一步上前,与姜老爷耳语着把高台上发生的事给交代清楚。
姜老爷脸色一变,即刻对门外的车夫喊了声“改去天地骨”,便疾步往外走去,却又在经过儒生时,把步子缓了下来:“这两人,不知世侄有何打算?”
“长灵使也没具体交代……不如我们去偏厅等您回来?他们应当和那罪徒是没关系的,远来是客,就这么没根没据地一直把人捆着也不好。”儒生道。
姜老爷闻言往金多宝的方向望去,神色一时间多了几分嫌弃,可望向他身后的桑里时,藏在褶子里的双眼又忽然一亮,脸笑得皱成一朵花,爽快地应道:“行吧,那世侄便和他们一同歇一歇,晚上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就留下一块吃个便饭。”
儒生应当是没少出入这姜府,对于个中布局很是熟悉,用不着下人去带,就兀自拐到偏厅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劝道:“其实你们虽然是外乡的,但只要用心够诚,也能得实沈上神恩赐……”
又极其和善地交代说,这城里邻里关系向来极好,且都是讲道理的,只要他们两人好好待着,不作乱,等神使处置完罪徒,就会把他们给放了。
邻里关系好得一脸兴奋地围看富户草菅人命?金多宝心道。
他这番心谤腹非并未在脸上显露半分,反倒腆着一脸的笑意,打断道:“说起来,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我没说过吗?”儒生歪了歪头,认真答道:“免尊,敝姓莫,名子钦,字沉晦。”
金多宝一愣:“啥?”
那儒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莫子钦。”
他见金多宝神色微变,理了理衣襟,让自己的衣冠不至于过分凌乱,傻乎乎地再问:“是我的名字有何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