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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杨柳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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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咙一点事都没有。”宣心一边叠着药袋,一边笃定道。

他前脚刚踏入不周城,后脚顾相如的传音就跟催命符一样拍到他脸上,说莫子占失了声,但又查不出问题来,只能求医仙出手,看看是不是什么魔君藏下的遗毒。

顾相如闻言皱眉:“那他这是装的?”

“不是装,”宣心白了一眼,“皮肉无伤,不代表心魂无伤。短时间内,遇到的伤心事太多,思绪太繁杂,不得释怀,就容易郁结在心,堵塞言语。”

顾相如不解:“可他看上去,挺平静的。”

就连方才也不过是激动了一瞬,就恢复成平常的样子了,甚至能笑着和他道谢。

“这就不清楚了,”宣心回道,“反正这种情况,怎么都得他自己想通,否则药石无医。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多顺着他,别让他想太多。”

他拎起药袋,径直往客栈外走去:“我去瞧瞧城中其他人的情况。”

顾相如连忙躬身,道:“有劳宣前辈了。”

回到房中,莫子占还躺在榻上发呆,人游离得厉害,等到顾相如走到他跟前,才回过神来,扯出了一个笑。

“宣前辈说你放宽心就好了。”

顾相如别扭地扔出一句,就见莫子占疑惑地歪了歪头,仿佛在说,我没什么事呀。

莫子占这个样子看得顾相如莫名恼火,当即板起脸,没好气道:“反正你就好好休息,至于我刚问你的事,你抽个空写下来,总不能一郁闷,连字都忘写了吧。”

这么一说,倒是给了莫子占灵感。他兀自尝试着坐起来。腰腹的伤口被拉扯,一下疼得他额角渗出冷汗,吓得顾相如连忙把手搭上前去,却被立即躲开。

想起来了,这家伙不喜欢别人碰他。顾相如讪讪收回手。

好不容易坐好,莫子占指尖凝出灵光,一笔一画地悬空写道:「洛师丿」

他下意识划了一撇,又立即顿住了,硬生生将其改作一竖,写出一个格外歪扭的“兄”字。

「洛师兄呢」

“死了,这会尸身停在这儿的衙门里,还没处置。”顾相如答道。

「我来处置吧」

“理由,”顾相如拒绝道,“你得给我一个让你处置的理由。”

“师尊传信于我所言不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那洛师兄,与帝鸠里应外合。估计是仗着自己不显眼,在宗门里做过些手脚,先是让一位名叫‘野楚’的强行攻入宗门,而后还伤了你先前在陶齿村救下的那位女弟子。”

顾相如道:“虽说没对天幕结界造成什么影响,但怎么说也让宗门上下乱了一阵,这才分散了师尊的注意,让帝鸠觅得时机,用宇铃将星玄师叔的遗骨移出。”

宇铃。是传闻那个一奏,就可上天入海,无所不往的神物。依照此理,以莫子占与神魂作为联系的媒介,或许确实可以越过天幕结界,让许听澜的尸首到达此处。

风雨坊前任大乐师那个惨状是帝鸠的手笔并不值得奇怪,可它又是如何能驱动此铃的?且既然都能越过天幕,为何不一举将魂石送到澄心池,而是大费周章地布置不周城的这一切?

“虽说他后来悬崖勒马,几乎是救下我等性命,”顾相如为难地继续道,“但终归是叛了门,带不回去的。”

无法为其招魂,也不会为其守往生,好一点的可能会送回其乡,但洛落来到十方神宗前是个失了记忆的流民,宗内无人知其来处,又谈何归乡,所以多半只能寻块地,给他潦草地立个无名坟。

「不带回去」莫子占快速写道。

顾相如不解:“在我印象里,你与他的关系也不算亲厚吧,你眼下有伤在身,怎就非得上赶着弄这些事。”

确实不算亲厚。莫子占对于洛落的全部印象,始终只有在十方神宗时的三言两语,以及在那段回溯中三五印象,故而他眼下格外迷茫。

该痛心吗?他实在无法在这人身上投注太多的情感。

该漠视吗?又实在无法做到。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下他若不处置好这事,一定会后悔。他后悔的事实在太多了,多不得这一件。

莫子占垂眸,顿了许久,写下一句:「他是我兄长」

反正人都死了,造不成什么损害不损害的,顾相如长叹一口气:“反正他现在在哪我已经告诉你了,旁的,我懒得管,也不会阻。”

这意思就是答应了。莫子占报以感激的一笑,但这笑意又很快敛了下去。他弓着腰,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让腰腹的疼痛能够轻缓一些,写:「师尊和魂石之事,解释」

不周城的许多状况显然是他们都不曾预料的,但是当时十七妖火燃起时,唯有司徒摘英显露了几分惊讶,无论是顾相如,还是步弦声,他们的反应都太过镇定了,镇定得好像早有预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顾相如装傻道。

莫子占不慌不忙地举起手中的魂石,直直看向顾相如,眼中带着浓厚的逼问意。如果他推测不错,这玩意可以被他当成讨价还价的筹码。

果然,顾相如嘴巴一张,看样子是想骂人,但又不得不憋了回去,道:“这事容后再说……”

他话音刚落,仿佛能预判般,莫子占话就写完了:「容后是何时」

顾相如黑着脸:“等回到宗门,自然会把该告诉你的事都与你详说。”

「何事该告诉我,何事又不该告诉我,此事如何评判,就凭宗主的意愿?若是宗主觉着我什么都不该知道呢」

顾相如牙疼,他觉得,他就是不开口,莫子占也能自己跟自己聊完,最后还是开口回道:“师尊若是觉着有何事不该与你说,那必定是为了你好。”

笑话。

莫子占并不领情:「仙魔战时,你们也什么都瞒着我,然后呢」

然后,许听澜就死了。

若非莫子占自个太过留意许听澜的动向,又借着残生种的身份而免受太多来自魔物的阻碍,通过师徒契在外破开了伏魔渊外的魔锁,让帝鸠和无霾不得不先一步撤离,恐怕他连带回许听澜尸首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十七。

这能是什么为了他好,他甚至会怀疑,这些人本就希望许听澜会落入那般境地。

顾相如一阵头疼,他就知道,和莫子占对问不是什么能讨着便宜的事,哪怕现在这人说不着话。

两相僵持了好一会,万衔青估计早就站在门外,只是这会才出声要进来:“我来跟他说吧。”

顾相如意外之余有些不大情愿:“可师尊那边……”

“舟姐姐那我自会交代,放心,怎么着也怪不到你头上的。”万衔青颇为轻松地一笑,巨剑一横,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歪坐在了莫子占的床前。

“你手上的东西具体是个什么来历,有何种解法应该不用我多说吧,星玄应该都告诉过你了。”

莫子占点头。

“那些法子帝鸠都做不到,要能做它早做了,”万衔青轻蔑道,“魂石在手上,宇铃也在手上,诸事皆差一步,它正着急呢,结果就正巧有人给它送上来了一个办法。”

正巧送上来的办法?莫子占眸色一暗。

“于是帝鸠就想着以星玄的身躯为容器,神魂为养分,让它心心念念的痴行复生。”

这与莫子占先前的猜测大差不差,可他着实厌恶“容器”这一说法。

“既要做,自然不会让旁人去坏事,所以就只能用你去逼星玄独往。以防万一,还弄了不少小动作。”

比如像在陶齿村时一样,在被生剥神魂却还没彻底死去的人身上种下蛊花,全身长满脓疮,只要驱动母蛊,就可让疮内魔息四散,让其他仙门道友只能分散着去处置那些蛊花,无法抽身同去伏魔渊。

“不过这一出,并非全然是坏事。”

莫子占疑惑地望向万衔青,神色看得居然连身为剑豪的她也有点犯怵。

她状若无事地偏开头,冷淡道:“舟姐姐说了,帝鸠若想隐藏自身,世间确实难有人能寻其踪迹,但只要风动,就能为人所感,就会被星相所知晓。”

“既然它不见黄河不死心,那不如就借此让它把魂石给拿出来,好让星玄能得机会以己身将其焚化。 ”

莫子占面上不动声色,然而指尖死死扣在魂石的裂痕处,像是想将其一手捏碎。

“这不,看现在这情况,用不着几年,这火就能彻底燃尽魂石的内核,让它成为一块彻头彻尾的废石,不再给这世间带来任何威胁。也算是成全了星玄的大道,完成其夙愿。”

大道?夙愿?

赴死陨身便是成道吗?

莫子占向来听许听澜的话,师尊的一言一行会被他奉为圭臬,可他分明没听师尊说过这种道。

深浓的夜色笼罩了整个不周城,犹如墨汁倾泻而下,试图侵吞屋内微弱的烛光。莫子占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喷饭的笑话般,笑得越发放肆。

虽然早有推测,一切猜想被证实的瞬间,他还是觉得极其招笑。

莫子占望向万衔青,写:

「怎会甘心」

万衔青垂眸,语中蕴有明晦不清的情绪,答道:“星玄待人接物太过疏远,无亲无友,一世孑然,大道之外全无牵挂,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像他这种天纵英才,生来就该在那等死。我之前就同你说过了……”

后续的话莫子占没听入耳,脑中仅剩一句答案:

卑劣如他,成不了许听澜的牵挂,所以师尊才会走得如此决绝。

是他太过无用。

那日后,莫子占很是乖巧本分,日升月落,窝在厢房里,不是在发呆,就是拿着一柄小刀往其刀面上刻着些繁复的花纹,安静得十分吓人。

这副样子和他刚把许听澜从伏魔渊带回来时很像。

顾相如记得,当时的莫子占在紫薇殿闹腾过后,人就一瞬平静下来了,一宿只顾着拿一块破布在那乱缝一通,直到代飞迭放心不下前来查看,告诉他斩衰仅有逝者的道侣才需穿着,他才躬着身道了一声谢,往后就变回了平常该有的样子。

所以顾相如想,等他疯过这一遭就好了。

这一等就是三日,莫子占才堪堪能从床上下来走动。走起来还是一拐一拐的,光是到房外,就能让他疼出一身汗。

他们寻的住处是不周城最大的客栈,纵使是经历了大变故也依旧热闹。

人来人往地吆喝着各种吃食点心,客栈内设有一个巨大的池潭,中心设有一圆台,十数伶人在其间弹奏,演绎歌舞。但池潭边缘只设了矮栏,总感觉稍微一拥挤,就能把人都给推下去。

往下一张望,莫子占只觉得眼熟。他挨着栏杆,仔细回忆了好一会,还是未能想起他在哪见过,只道这天下的酒肆都差不多样。

等气息稍稍平顺,他才扶着把手,一步一顿往楼下走去,还是头一次发现,下楼居然是件这么费功夫的事。

那骇人听闻的魂石被随意地用粗麻绳捆起,挂在莫子占腰侧,顺着他的动作被一下又一下地晃。

几日琢磨下来,他已然摸清了这魂石缝隙里的火焰只灼生灵抑或是灵宝,倒是凡间那些最为普通常见的死物,却能轻易将其包裹。让他不禁自嘲地想:原来我是死物呀。

大伤初愈,体力是终究有限的,从客栈里出来时,莫子占已然脸色苍白,呼吸也算不得顺畅,且在街上没逛几步路,他就得找个地方歇会。

这让他甚至开始后悔起自己以往不养些灵宠来当坐骑了。如果养了,他现在也不必走得这么辛苦。

听说有的鱼妖能幻变出一个极大的身躯,把人给托起来,也不知十七能不能也变上一变,它的鱼尾那般漂亮,若能放大十数倍,定是赏心悦目的。

乱七八糟地想着各种事,莫子占瞧见对面人家写挂的日子。

腊月十五。

他摸了摸腰侧的魂石,这会才反应过来,这玩意被烧裂那一日,是腊月初十,是十七来到他身边的第十七日。

原来才十七日。

莫子占其实不太清楚自己该如何看待那尾孱弱的小鱼,怜惜?喜爱?愤怒?厌弃?还是其他,不清楚。他们结缘的时日太短,短得让他甚至无法做出些准确的定义来。不过,时至今日,十七到底是鲛妖、鱼妖,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法求证了,他也不想求证了。

莫子占合起眼,神色看上去倦极了,好一阵,才又自顾自地摇摇头,起身继续在这不周城中游荡,倒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闷得太久,他实在不想继续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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