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姐，这是死者的家属，他们执意要见您，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
“见。”
“好的。”
警局门口的女人深吸一口气，拢拢身上的黑色外套，抬脚往里走。
视线里只有走廊，耳朵里已经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为什么凶手不恐吓别人！就恐吓她！？不就是她得罪人了，连累我儿子的吗！？”
“那么多车，那么多有钱人？凭什么选她？警察同志，你们要还我儿子一个公道啊！”
“我的儿啊……！！”
路妤桑刚抬起脚，就被一只带着柑橘香的手揽住，身旁的女警一脸严肃，声音却忍不住放轻。
“稍等，他们情绪不太稳定。”
话音刚落，打砸声就传了出来。
“我看杀人的就是她！就是她！我要告你们，我就不信这大小姐能只手遮天，视人命如草芥！”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的儿子死的那么惨，那么惨……他的心肝脾肺肾！都没了啊！”
从城中村离开的两人，并没有径直回酒店，接到警局的电话后，在路妤桑的强烈要求下，宋从谂答应让她参与到这个案件中来。
前提是……
女人回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对上眼的瞬间，宋从谂扬了扬眉，好似在期盼她下一秒跑到自己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脆弱。
可转念一想，路妤桑很难在他面前示弱。
意料之中，女人白她一眼，在女警的陪伴下走进审讯室。
审讯室内的桌子被拍得啪啪响。
“你们抓我们做什么！？我们难道会害自己亲儿子吗！？”
“没天理了！我要告你们！”
“不都是那个贱东西害的我家儿子吗！？”
“李文石！赵琴芬！你们冷静一点！”
女警出声呵斥。
被铐住的两人闻声扭头，浑身上下尽显疲惫，眼球内的红血丝好似一层蛛网，将视线之内的人通通绞杀。
“就、是、你！”
赵琴芬咬牙切齿，音量不断拔高，好似要捅破天。
“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说着就要站起来，若不是桌上的手铐，路妤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被按在地上了。
妇女被女警压住肩膀。
“冷静！”
“是她！警察同志！就是她害死了我儿子……美美隐身一个星期，肯定是销毁证据了！”
路妤桑张开嘴，还未说话，一道人影挡到自己面前。
宋从谂：“我们不是来和你吵架的，如果真要杀人，那她最多只会是导火索，而我才是那个持刀人。”
有些像情话。
路妤桑在心里骂他蠢货。
让人意外的是，夫妻俩看到宋从谂后，竟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眼神飘忽，好像是因为惧怕而顺从。
一个多星期里，这是宋从谂第一次见到这两人，两夫妻是外地的，尸体很难确认身份。
若不是郊区别墅的主人家报警——请的家教已经很久没来，打电话也联系不上！
恐怕查案难度会拖慢很多。
而俩夫妻也拖了整整两天才来。
如夫妻俩所愿，他们见到了路妤桑，虽没有狠狠发泄心中不满，也还是履行了与警察的约定。
见到路家大小姐，他们就说关于自己儿子的事情。
真是奇怪。
就算没有嫌疑，也让人怀疑了。
“我儿子叫李孝圆，今年……”赵琴芬眼神乱飘，最后落在宋从谂身上，声音却不急不缓，像是在背课文，“和他一样高，今年21岁，是村里这五年来唯一一个大学生，学费生活费是全村人一起凑的，后来他去做了家教，也忙，和家里联系也越来越少，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打一个电话！”
按这样来说，她应该也要去怀疑李孝圆的雇主才对，但是此时此刻，赵琴芬和李文石却将一切怪在路妤桑身上。
令人匪夷所思。
“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女人絮絮叨叨着，路妤桑半垂着眼，视线里只有对方的脚尖。
若只是情绪激动，也不会被铐起来。
李文石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圆一直都是乖孩子，遵纪守法！肯定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不可能因为惹怒什么人被这样残忍的虐杀！除非，除非……”
说着，他发着抖把手指向刚刚坐下的路妤桑身上。
“这个什么所谓的大小姐，喜欢我家小圆，因爱生惧！妄图只手遮天！”
又把话扯到她身上了。
牵强又离谱。
“这种人，甚至会为了分手，造谣自己男朋友出轨！警察同志，你说她会不会因爱生恨！？”
路妤桑一顿，咬咬唇低下脑袋。
她不反驳不反抗。
太累了，从当初那个事情发生到现在，光是解释这个问题，她就已经说了很多遍。
女警率先开口。
“这件事早就澄清过，是有心之人故意而为之，是造谣——请不要说这些无关案件的话，路小姐的时间很宝贵。”
话是这么说，不过是想引开话题罢。
“肯定要‘澄清’啊！”李文石把其中“澄清”二字咬得很重，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这么可以背上这种污名。”
女警认同点头，同样的词语说出口却是不同的意思。
“女孩子嘛，的确不能背上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污名。”
说着，她笑着冲男人扬了扬下巴。
“很有觉悟嘛，你女儿一定过得很好。”
话里有话。
李文石好似被什么东西割断喉管，讪讪地闭上嘴。
大抵是提到“女儿”，夫妻俩再次不做声了。
女警清了清嗓子。
“上一次审讯，你们说，是靠卖了家里的田以及牲畜才凑够李智圆的学费，上上次你们说的是，借得助学贷款，这一次又是全村人凑钱？”
她挑了挑眉。
“为什么只字不提你们的女儿？”
李文石和赵琴芬对视一眼，支支吾吾地开口。
“什么女儿？我们，我们只有一个儿子。”
“好的，那我很想再问一句，那……她是谁呢？”
随着女警的话音落下，门被推开，瑟瑟发抖的女人走了进来，见到宋从谂眼睛一亮。
“宋哥哥！你是特意来陪我的吗！？”
审讯室里顿时乱作一团，椅子上的夫妻俩人挣扎要坐起来，好似在嘶吼，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模样像是要把于舟情狠狠抹杀在此处一般。
而于舟情，不管不顾地凑到宋从谂身边，甚至要去挽住男人的手。
宋从谂不耐地眯眯眼，后退一步，坐到路妤桑身旁，身旁的男警配合地把他另一边坐上。
于舟情捏着拳头鼓着腮帮子，原地跺跺脚，一个劲发泄自己的不满意。
“宋哥哥你干什么呀？！我哪里比不上她了，虽然说她是大小姐，长得又漂亮，什么都好……但是，但是她没有你的孩子呀！”
路妤桑一愣。
此时此刻居然不知道脸上该有什么表情才是。
衣角被人轻轻拽住，宋从谂坚定摇头。
“我和你真的不认识。”
话音刚落，另一道激动的声音响起。
“看啊！看啊！他就是出轨了！我们女人怎么难啊！”
是赵琴芬。
与自己丈夫刚才的的话是两个极端。
下一秒，于舟情痛苦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在赵琴芬的句句哭诉里，她也崩溃地尖叫起来。
“死婆娘你再乱说！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们当女人的……我的儿啊！”
“啊啊啊啊啊！”
“冷静，冷静！”
“我打死你！”
像一锅沸腾的热粥。
路妤桑叹出一口气，站起身，弯腰把几乎瘫坐在地的于舟情打横抱起来，在女警的眼神示意下，离开了审讯室。
宋从谂的眼神，死死地黏在女人脱下来的高跟鞋上。
光脚，会着凉。
下一秒，男人也起身，提着高跟鞋离开此处。
短短几十分钟，就乱成这样，座位上的男警头疼地捏捏眉心，他已经熬了三个通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新闻的女孩和强盗联手的案子还没有结果，又来一个车下人头……都快引起社会恐慌。
另一个屋内，宋从谂提着高跟鞋站在门口，看着窝在路妤桑怀里发抖喝热水的于舟情，后槽牙咬得很紧。
他以为有一点实力的情敌只有那个私生子，却忘记了这个只会装柔弱的女人。
这是他对于舟情唯一的评价。
路妤桑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你只有一米五五？”
“发育不良，很奇怪吗……”于舟情小口小口地抿着热水，“你不就一米六五吗，也比我高不了多少……讨厌死你了。”
“刚才要不是我把你带出来，你得难受成什么样？有什么理由讨厌我？”路妤桑气笑了。
于舟情吐吐舌头，慢吞吞又轻手轻脚底从女人怀里出来，坐到另一边。
“因为我有精神病，你满意了吗？”
“……”
怀孕的女人见她一脸无语的模样，竟然觉得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啪地拍到茶几上。
“不信自己看！我真的有精神病。”
“于舟情，你真的……嘶。”路妤桑真的没话了，耸耸肩，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于舟情冷哼一声，扭头看到阴沉着一张脸的宋从谂，吓得缩了缩肩膀，看清人眼睛一亮。
“宋哥哥你也是担心我才来的吗？”
宋从谂深吸一口气。
“我站在这里十分钟零三十秒了。”
说着，他朝路妤桑走去，蹲下。
“三十五秒。”
路妤桑忍不住翻个白眼，下意识地双手撑在沙发抬起脚，等对方把高跟鞋套到她的脚上。
这个动作好似做过很多遍一样。
双方都是心照不宣。
于舟情在一旁看得眼红，低头看一眼自己洗到发白的帆布鞋，低下头不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