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乐喉咙发涩,他的话像是在质问。
仿佛她只要说出那句她关心他的话,他们的关系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说出那句话。
当初她只觉得谢复礼的脸,加上他那独树一帜的神秘感,自己才会不自觉做出那些想靠近他的举动。
她承认她对他是有些好感的。
那这时呢?
为什么那晚她听到他那边的动静自己会跟着担心呢?
又为什么今天看见他手臂上的伤,自己反应会比第一次看见他的伤会大这么多呢?
是她忘了。
不喜欢等于不在意不关心。
吸引、好奇、担心这些都出于喜欢。
童安乐定睛对上他的目光,压下那点刚冒出头的情绪。
克制稳住声腔问他:“如果我说我关心你,你会告诉我,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吗?”
谢复礼注视着她,那道目光像是在荒芜一片的暗夜一样,露出一点一点光亮。
她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隐晦的,期待的,光亮的。
像是在干枯的沙漠遇到即将死亡的他。
只要给他一点希望,只要她伸出她的手,只要她按照他说的做。
他就能双手奉上一切——
她想知道的,所有。
他没说话,她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树影斑驳,闻风而动,不再是暮色沉沉,是黑色牢笼。
晚风失去暖意,越来越却冷身体。
可她是高温的,热烈的,不顾一切的。
她轻轻吐出一句跟着风进了他的耳膜,伸出她的手朝向他。
“我关心你,谢复礼。”
谢复礼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一般,视线从她眼上移开。
童安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了脸。
她没有思考的时间。
而他仿佛像是疯了一样,直接跨前几步。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忘了反应,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往外冒,要蹦出嗓子眼了。
像是一头初生的牛犊一样,野蛮又青涩的,极致的反差,在柔软的领地上放肆的啃咬。
谢复礼在她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就全然忘了他的理智。
唇齿间全是温软的气息,让他上瘾,身处无法自拔之境。
没人会像她这般关心自己,没有人。
而童安乐整个人却宛若被人捏住喉咙,仅存的氧气被卷席的一干二净。
这一刻她明白过来,他完全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清冷,而是疯狂。
童安乐突然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了。
她不笨,也不像表面上的纯真无知。
她所在的环境,怎么可能会什么没有都听说过。
只是她的父母把她保护的很好而已,但她的见识认知绝对不少。
他这反常的举动,以及他那超乎想象的忍耐力,这背后定然藏了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童安乐攥紧拳头,用尽力气推开作乱的人,拼尽全力喊出一声:“你放开我!”
他的力气惊人,她没有推开。
反而让他身上的伤口因她的动作裂得更开了。
鲜红色的血如潺潺流水顺着他臂上的肌肉流下,在石青色的砖面上绽放出一朵被夜色浸染成黯淡的血花。
童安乐手不停的推搡他,想要脱开他的禁锢。
少年力气大,一只手就牢牢的锁住了她。
他停了下来,却辗转去了她的耳畔。
耳垂被轻捏了一下。
冰凉的,温暖的。
就这么矛盾的碰撞了一下。
童安乐浑身过电,手失了力气,垂了下来。
谢复礼拢起掉落在她耳朵边的碎发,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他嗓音低哑多情,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身心一寒,“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童安乐反应过来,摇头抗拒,示意自己不想听。
但他视若未闻,吐出真相:“这伤是我爸打的,上次那伤也是,你猜他为什么这么做?”
说完之后他就松开了她,替她擦去溢出来的湿润,动作温柔极了。
童安乐失去束缚,可因为他的话,全然不知他刚刚做了什么。
只知道他说完之后,脑中就闪过了一道白光,不知道如何对他的话做出反应。
最后,事情还是偏离的轨道失控了。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他明明喜欢计算机,却整天学着自己不喜欢法律,还这么努力。
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会这么死板固执的守校规。
这些疑问的答案就是因为他有一个家暴的父亲。
这些都不是他的选择,为了生活才是。
*
十里雅苑。
童安乐将今天得知的事情,辗转的想了一遍又一遍,又将过去的事情在脑海里翻烂了。
谢复礼之所以会这么努力,还学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家暴。
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他不是不想活的肆意张扬一些,只是有人在拖着他,偏生他还甩不掉,离不开。
只能积攒力量,以待来日能摆脱掉这个牢笼地狱,重见天日。
所以外界对于他的传言都是在说他手段厉害,可这又何尝不是自保的能力呢?
要是知道那些令人艳羡的能力背后却是血淋淋的,估计就不会有人想要了吧。
而如今唯一的慰藉就是,从事行业是他钟爱的计算机。
童安乐深吸一口气,任由那热腾腾的热水将自己的淋了个遍,浴室里面白雾四起,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
她把湿发拢到脑后去,拿过挂在架子上的浴巾,包裹住玲珑有致的身躯,手用毛巾包头发走出浴室,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
等头发吹干了,她看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拿起梳子一点一点梳顺着自己的长发,待长发变得顺滑。
她便有了主意。
翌日,童安乐来到工作室,目的了当的来到王韶华的办公室。
王韶华刚到办公室,见她进来,连忙招手让她坐下,“小童,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事吗?”
童安乐嘴角弯了弯,直接道明来意:“王老师,我这边有一个需要接受心理咨询的朋友,因为职业行规的问题,可能需要您去帮忙接这个案子。”
王韶华了解,“这个没问题,不过他大概什么时候来?我今年的咨询时间都排满了,咨询的话,估计得到年后了。”
童安乐稍顿一下,“好,等会儿去告诉他,先谢谢您了。”
“害,不用这么客气,哦对了,再过两个星期就是新年了,这个星期过后我手里都案子也差不多没了安排,可以先回去了,不用天天来工作室了。”王韶华看看了桌上的日历,善意的提醒她。
天翼工作室的上班时间很弹性,只要手里没有咨询来访或者其他工作安排就能下班了,加上这阵子碰上了新年,工作都相对都少了很多。
她没来的时候,南多澄就告诉她这些福利了,而她也是相中这点才会选择在这里工作。
童安乐淡笑,“好的,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
童安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昨天刚加上的谢复礼微信的聊天框。
里面一片空白,加上之后两人就一直没说话。
昨天谢复礼听她说完之后,直扬了扬手机。
两人便加上了微信。
也不是没有加过联系方式,只是在那次意外中手机就丢了,她也找了很久,但是却没有找回来。
童安乐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她吸了一口气,拉出键盘打字。
【Jolly】我已经帮你联系了我们这里最资深的心理咨询师了,不过因为工作安排,你的咨询要等到年后了,年后你直接来工作室的前台说找王老师就行了,这个忙我就帮到这了,剩下的谢总请自行解决,两清了。
她又附上了一个工作室的地址过去,然后没等对面有什么表示,就将手机锁屏了。
看着桌上的那盆熊童子多肉发散思绪。
昨天发生的事,她猝不及防的知道了太多了,多得她有些承受不住。
但是这个场景怎么会不让她觉得熟悉呢?
当年就是因为她知道太多,好奇太多才会有后面的事情的发生,自己又这么残忍的伤害了他。
所以她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也不能让两个的关系重蹈覆辙,普通的朋友就两人是最好的归宿了。
帮完这个忙,就算是她补偿当年曾经伤害过他。
而她要记住的就是绝对不能再让事情失控了。
等她慢慢想清楚这阵子发生的事,门也被敲响,“进。”
门外的人朝她说:“Jolly老师,来访者来了,王老师也在咨询室了,要准备开始咨询了。”
童安乐点了点头,立马回到工作状态,“好,我马上过来。”
另一边,连锦大厦顶层餐厅。
“李总,时间差不多了。”
一名儒雅清俊男子身边的助理朝他开口。
李承商点了点头,拿着餐桌上的手帕不紧不慢的擦手,“下个月就是新年了,你打算怎么过?”
谢复礼看着对面比他年长不少的男人淡声开口:“不过。”
李承商笑了,“你性子还是这样冷,跟小时候一样。”
谢复礼没有出声,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他的话。
李承商面对他的无言,轻叹一声,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你要是有空,就回北城看看吧。”
谢复礼这才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面对谢复礼的冷淡,李承商仿佛早已习惯,也不恼。
他站起来,看着谢复礼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谢复礼跟着站起来,语气带着尊敬,“李叔,我送您。”
李承商扬了扬手,示意不用,静默看了看,沉着开口:“我知道过去事还在压着你,但是也不能一直这样过,阿礼,李叔也算看着你长大,听李叔一句,有些事就让它过去吧,放下吧。”
谢复礼拉下眼帘,沉默。
李承商是他母亲盛怀岚的发小,这些年因为盛怀岚的关系帮了他不少的忙,当年要不是他,Luv科技也不会有现在的样子,也有可能早就没了。
也因为喊他一声李叔,李承商也将他看做亲人一样,话里话外都是关心。
他的话,谢复礼表面上还是得听。
“我知道了,李叔。”
见他这般样子,李承商无奈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带着助理走了。
谢复礼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车群,想着李承商刚刚的话。
放下过去的事。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就算他死了也不可能会放下。
桌上的手机振动把他拉回来。
看到手机上消息,那张冷峻的脸有了变化。
嘴角轻轻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