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回家吧。”
“但是我爸妈不在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他们呢?”
“我也很想他们。”她话锋一转,变得苍凉无比,声调陡然尖锐:“都是我!是我害死的他们!”
“为什么死的让不是我!”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为什么啊!”
童安乐整个人撕心裂肺起来,崩溃不停得锤自己的头,整个病房回荡的都是她的尖叫声。
邱之泽愣住,随即摁住她,慌张的试着安抚她,“乐乐,听哥说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的错。”
但他的安抚换来的是童安乐更剧烈的反抗和尖叫。
在外面巡房的护士和医生听见动静,一大群人涌进来挤开他。
手脚麻利的几个护士摁住犯病的童安乐,医生快速的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
药效上来很快,童安乐慢慢静了下来,眼角的留下来的眼泪湿了整张脸。
邱之泽撇开头无声的颤抖,狼狈的捂住眼,守在她身边。
想不明白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这么会变成这样。
得到消息的邱之铭动用所有的关系,付出不少心血,才最快申请到了直飞费城的航线,带着俞景夫妇从滨城赶到费城来。
俞景见到人差点又晕了过去,一向心硬的邱定坤看到童安乐的状况也红了眼。
邱之铭几乎是强忍着情绪,有条不紊的安抚所有人,做唯一一个冷静下来的人。
Zoe得到消息,知道童安乐的家人来了之后,立即拖着熬了一夜的身子从家里赶回来。
在她口中他们知道了童安乐为什么会在这里。
童安乐来到了她随便买的机票上的地方,在这里埋头学习考上了宾大,她接受之后就在这开启了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
事情Zoe只知道这些,因为两人是半年前才认识的。
心细的邱之铭发现她有意盖过认识的过程,执拗问了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Zoe看着病床上的安静闭着眼的童安乐,还是说了。
他们听完之后,桌上揉成团的纸巾堆了一小堆。
这次童安乐之所以是在路边被人发现是因为她回家路上遇到了流浪汉。
童安乐在这里就是一个外国人,加上她长得好,时不时就能遇到流浪汉的骚扰。
除了第一次她遇到流浪汉被她和她男朋友救下之外,其他几次的流浪汉都是有其他人在。
加上人一看到她手里那只锋利的簪子就吓跑了,没出过什么事。
这次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那个流浪汉被人打上伤,手上很多血。
那个流浪汉见到她一个人,刚被人打熄灭的歹心就又起来了。
童安乐遇到这些情况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手里早就拿出了那把Zoe在华人街送给她当做生日礼物的簪子。
后来那把簪子被她用小刀磨了好久,试过好几次锋利度,绝对一划就见血,但是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试过。
童安乐见到流浪汉,脸上始终很平静。
那个流浪汉见她反应无波无澜,就伸手抓她的身上的包。
童安乐下意识跟着他动作看去,手伸出去护住自己的包。
低眼就看到他手上那血淋淋的伤口,还有那往下淌的血花。
俞惠临死之前的那副画面倏尔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看着手里被流浪汉沾到的血。
几乎是同时。
她下意识的尖叫躲开,手里的簪子也被她扔在地上。
流浪汉见她反应这么大,兴奋起来,捡起了地上的簪子,银簪子沾上血迹,一点一点往下滴。
童安乐眼前通红一片,整个人不停的抖,心也痛,绝望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死死压住。
甚至还能听见血滴在地上声音,一阵一阵。
她捂住脑袋,难受的不停用手拍,额头被她拍得通红一片。
直到那支簪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尤其是被她磨得极其锋利的尾部。
她下意识看去,只觉得那尖锐到泛光的银簪子像极了东方太阳破晓时而出的一道光。
很温暖,让她产生了一个解脱的念头。
流浪汉把玩着手里簪子向她走近,用簪子挑起她下巴,威胁她把钱全部交出来,不然要她好看。
童安乐坐在地上,感受不到被划伤下巴的刺痛感。
那双美眸近乎痴迷的盯着那个漂亮又危险的簪子,眼里也亮着一丝微光。
她的心忽然镇定下来,猛地抢过流浪汉的簪子,往自己手腕用力一划。
温热的血溅到流浪汉身上,他看着童安乐眼里的兴奋,被吓得滚着爬走了。
童安乐看着手腕上的血不断流到自己脚下。
那点兴奋一点一点熄灭,漂亮的小脸充满恐惧。
静谧的费城街道上,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响起,附近还在营业的商铺里面的人都跑了出来。
地上的东方女孩蜷缩的倒在地上,手腕上的血将她的衣服浸湿,看到的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看一眼。
Zoe接到警察的电话赶到医院时,童安乐已经醒了。
她对童安乐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和乐观的一个人,面对房东的恶意刁难,班上同学的排挤都没什么脾气,她很坚强,很独立活着。
而她表现出来的那些坚强独立也在感染着她。
但从她醒来之后,她变得异常的沉默,常常的盯着窗外发呆,一盯就是一整天,眼里还会时常的流泪。
直到住院之后的一个星期,童安乐一个人站在天台上,被上去找她的护士发现。
Zoe知道消息之后立马赶了过来,童安乐已经安全的被带下来,躺在病床上了。
她后怕问她上去干什么,童安乐笑了笑,没说话。
反而是将她之前的事告诉了她,与此同时,主治医生建议她带童安乐去精神科看看。
Zoe看着她这幅样子,带着她去检查了。
医生诊断出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创伤应激障碍。
那时候Zoe才知道,她的坚强和乐观都是装的。
她活得痛苦极了,却没人发现,懂她的痛。
童安乐知道自己病了之后,没什么反应,仿佛早有预料,
她能感受到医生说的这些,她自己就是心理学的学生。
但是她觉得自己这样是正常的。
痛是正常,哭是正常。
吃不下饭是正常,睡不着也是正常的,哪怕好不容易做梦被吓醒也是正常。
她觉得这些都是她的报应。
因为她害死她父母以及从小看她长大的杨叔。
她害死了三个人,还伤害了她最喜欢的人。
所以她将这些视作老天爷给她惩罚,都是她应得。
她一边想死得到解脱,一边又努力的按照俞惠的遗愿努力乐观的活下去。
生生死死得矛盾困住了她,直到她划伤自己的事情发生。
童安乐有听医生和Zoe的话接受治疗。
Zoe也曾试着联系她的家人,因为她知道童安乐的家人对她很好,但她并不知道她此刻的禁忌就是家人。
童安乐见她提起家人,在医院第一次发了病,医生给她用药之后她才冷静下来,人直接晕了过去。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在童安乐面前提起有关童安乐的家人的事。
直到她的手机被人捡到,邱之泽得到消息才有了后面的事。
他们知道童安乐这一年遭受的一切之后,也不敢见童安乐,怕她再次受不了。
但是他们都在费城留了下来,为了陪她渡过这个难关。
大家只敢在她真的睡着的时候才敢进来看她一眼。
童安乐轻生的念头一直都有,因为抑郁症和PTSD的治疗太痛苦了,加上情绪极度不稳定,会导致一直想活下去的人意志变得不坚定,想直接一了百了。
医生告诉他们,如果在这样下去,童安乐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自杀概率直线上升。
哪天人没了,死亡就是她的选择。
两兄弟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俞景夫妇,只能时时刻刻请人守住她。
但总有守不住的一天。
童安乐趁着没人的时候离开了医院,一大堆人出去找她,等再有她的消息的时候,人又已经回到了医院了。
她站在马路边被一辆小车带倒,幸亏那辆车及时得刹住了车,她只是摔晕了过去,人没大事。
后来邱之铭邱之泽都觉得这不是办法,就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次两次是被救回来是幸运,可万一呢?
他们不能再承受失去一个亲人的滋味了。
大家想一个办法,让邱之铭隔着电话守在病房外,将那个害死她爸妈以及杨叔的老员工被货车撞死的消息告诉了她。
她没有发病。
邱之铭眼一热,想进去看她的时候,脚步一顿。
听见她笑了,再然后放声的哭了出来。
邱之铭没有再进去,只是在外面听着,陪着。
那一层的病房,整夜都透着绝望的哭声和无措的安抚声。
好在他们的主意不错,童安乐狠狠发泄了自己的痛苦之后,不再将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拦在身上,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尝试接受各种繁冗的心理治疗手段,按时吃饭睡觉。
她也知道邱之铭他们找到她的事,在家人和朋友陪伴下,一切都在好转。
三个月之后,俞景夫妇和邱之铭踏上回国的飞机,邱之泽也尊重童安乐的意愿,保持着一个月过来看她一两次的频率。
她一个人在费城生活上学,完成俞惠的遗愿。
出院之后,医生说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只要按时复诊,按时吃药,保持平和的心态,积极接触一切正向的事物,多晒晒太阳,会有痊愈的那天。
因为住院,她落下很多课程,她学会不在沉浸在痛苦里面,将自己的所有的精力都用上学习心理学上,期盼治愈自己,也治愈别人。
也想着让天上的父母和杨叔安心。
她生活的很好。
Zoe会偶尔过来和她住,也会陪她一起去复诊,每次的结果都很好。
但那病就只能好到那个程度,不会在有进一步,还有复发的可能。
医生问过她,是不是还有什么心里还有什么事。
她说没有,继续一个人在费城升级打怪。
……
电话末,邱之铭和他说:“我妹妹从回国之后,她的病情有出现了新的情况,结果是好的,我知道她是放不下你。”
“当年的事对她来说太大了,她承受不起,所以才会对你说那些难听话,我替她道歉,也请你别介意。”
谢复礼喉结艰难的滑下去,消化邱之铭的话。
他郑重的向对话里的人承诺:“我爱她,所以我会保护好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不会怪她。
只会怪自己当初为什么这么轻易的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