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从厨房里出来,那比鹰眼还厉害的眼睛一下就看出来这两人在干什么事情。
她楸住杨叔的耳朵喊道:“你又给乐乐带零食啦!都叫你不要带了,等会儿吃多了零食,饭又不正常吃啦,我都说你几遍了,你还是不听,整天跟着我对着干!”
杨叔被说的不敢回嘴,只敢小声的说,“这不是难得回来一趟嘛,乐乐也爱吃。”
童安乐被逮了个正着,虽然不是第一次,却看着这幅场面,眼泪又要涌出来了。
张姨松开杨叔的耳朵,牵着童安乐的手,温和的劝她,“乐乐,这零食先给张姨好不,吃完饭再吃这些好不?”
她知道如果把零食这么一给,那它们就不会在出现了,可童安乐还是蹭到她怀里,乖乖把零食给她,“张姨,我想吃你做的椰子鸡汤了。”
张姨摩挲她的后背,又转摸她额头和手背,“好,你上去穿个外套好不?手太凉了,穿完就有的吃了。”
童安乐闷在她怀里点头,声线起伏,语气生动,不动声色调节这两夫妻的氛围,“好哦,穿完就能吃椰子鸡汤咯!”
她话音刚落,楼梯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伴着兴高采烈地喊叫声,“乐乐!”
张姨与她对视一眼,童安乐眼发直的朝楼梯口看,直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还有他身后那道看着她笑的温柔身影。
她冲过去抱住俞惠,“爸妈,你们回来啦!”
俞惠抱了她一下,然后起身勾住她的鼻子,“想我了吗?”
“想!”
俞惠抱了她好一会儿,左看看右看看,捏着她脸颊上的肉说:“这么瘦了这么多,最近是不是没睡好吃饱啊。”
童清远一听,眉头皱起,“乐乐,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爸给你工作辞了好不好?以后爸养你,这样你也轻松点。”
“没有,我好得很,爸你太夸张,都想辞我工作了。”童安乐嘟嘴。
“那敢啊,这不是你妈说你说了嘛?不过我看着你确实是瘦了很多,要不真的把工作辞了吧,你这样爸看着心疼啊。”
“爸,你女儿哪有这么娇气啊,我刚从纽约出差回来了而已,这点工作对我来说小意思啦。”童安乐挽上童清远的有力的手臂。
俞惠也觉得童清远想得太过了,“好啦,还当你女儿是三岁摔一跤就哭了三天的人啊,我们宝贝乐乐现在可是很厉害的大人了,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回来就让她好好歇会儿吧。”
童清远被俞惠说的头疼,“行行行,我不说了,张姨,开饭吧,我们坐下来说。”
旁边的张姨看着这一家人终于团聚,激动的抓着围裙,“好嘞!”
张姨手脚非常利索,加上杨叔也跟着进去帮忙,很快就把饭做好了。
俞惠给她舀了一碗椰子鸡汤,“张姨做的饭菜还是这么好吃,乐乐多吃点,把肉补回来。”
童清远也颇为同意的点头,“是啊,外面做的饭菜还是没有自家人做的好吃。”
张姨乐得合不拢嘴,“那你们就经常回来吃,自从乐乐出了国之后,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房子也怪冷清了,好不容易等到乐乐回国了,先生和夫人也回来,这下人齐了,我不得拿出全部的家当做出最好的菜嘛。”
杨叔给她夹了一块肉,“是啦是啦,你也快吃吧,等会饭菜都凉了。”
“好好好,我也吃。”张姨笑得点头答应。
童安乐看着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的饭菜,都是她最亲的人给她夹的菜,她也用筷子夹起亲人们爱吃的菜递给他们。
“妈,这是你爱吃的小炒牛肉。”
“爸,这是你爱吃的红烧肉。”
“张姨,这是你爱吃的肉末茄子。”
“杨叔,这是你爱吃红烧猪蹄。”
“大家都吃好喝好啊。”
童安乐给他们夹菜,惹得他们欣慰一笑,好不欢乐。
……
饭后,一大家子人做在客厅里看电视,童安乐坐在童父童母的中间,给他们说某个电视剧的剧情。
他们都高兴的听着,手里还给她剥着张姨早上买回来的荔枝吃。
童清远把荔枝剥好给俞惠吃,俞惠剥好给童安乐吃。
童安乐幸福的眯起眼,打了一个哈欠躺在俞惠怀里睡着了。
懵懵懂懂间,被盖上了一层毛毯,她撑开眼皮看了眼,声音细小,“怎么了?”
童清远给她拢好被子,俞惠把她脸颊的上的发丝移到旁边,“没怎么,睡吧。”
“嗯。”她安心的睡过去了,但她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
外面的声响轰隆隆的,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她听不清,眼皮也好似被人封住了,无论怎么睁都睁不开,力气也被人抽尽,动弹不得。
只能再次陷入沉睡,直到一道很遥远的声音把她唤醒。
“安乐。”
“乐乐。”
她猛地睁开眼,醒来却发现她站在别墅门口。
门前的那颗海棠花开更红艳,外墙的常春藤开了花,青草气息扑面而来,一副芬芳的庭院春景盛在她眼前。
童安乐看到站门口的童父童母。
她怔愣了两秒,跑下阶梯,穿过庭院站定在栅栏大门前,看着那一个个行李箱,疑惑:“爸妈杨叔,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俞惠温柔慈目的看着她,“爸爸妈妈要走了。”
她想往前走一步,却发现脚被死死定住,慌乱道:“走去哪?为什么要走?你们不要我了吗?”
童清远看着她,目光柔和,“我们没有不要你,乐乐,你长大了,我们看着你过的很好,我们放心了,也该走了。”
“为什么一定要走?不能留下了吗?从小到大你们走了这么多次,这次不能留下来吗?”她不甘心,“或者,你们带我一起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俞惠伸手想摸她,但隔着那无法触碰到的距离,无奈的摇头,“乐乐,我们不能带你走。”
童清远苦涩的接过话,“乐乐,爸爸妈妈很爱你,也想真的留在你身边,但是失败了。”
“因为我们亏欠你太多了,老天看不惯,所以让我们彻底失去陪在你身边的资格。”
俞惠眼角流下眼泪,“乐乐,不要在陷在过去了,爸妈从来不后悔能在当年能保护你,如果不是我们,你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扶着俞惠,悔恨道:“我们最后悔就是没能在多陪陪你,错过了你的成长,这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职。”
童安乐含泪摇头,奋力挣扎想要去靠近他们,却于事无补,牢牢的被定住。
“我不怪你们,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忙的,我知道,我不怪你们,所以你们留下来吧,别走了,好吗?”
童清远和俞惠对视一眼,眼中的情绪不乏悔意、留恋及理解。
童清远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嘱托:“我们也知道了那个孩子,他很好,有他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们很放心。”
俞惠眼中不舍,“乐乐,爸爸妈妈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很骄傲,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爸爸妈妈走了,你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平安喜乐。”
童安乐崩溃大喊,“不要!”
“爸!妈!”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童父童母转身离去,杨叔快速从经过她身边,走到童父童母身后,熟悉和蔼的笑依旧在他脸上。
“杨叔也走了,不要忘了每天都要开心哦。”
童安乐拼命摇头,试图去抓住他们的身影。
留给她只有渐行渐远的即将消失的幻影。
他们回头看她,上扬的嘴角是最留给她最后的礼物。
“不要!”
童安乐徒然伸手去抓,被温暖的掌心包裹住。
那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声让她睁开眼睛。
“安乐!”
她下意识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了病床上。
或许是太久没有梦到过这么美好的画面,愣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
那美好又残忍、虚幻又真切的让她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
她下意识偏头看着旁边的人,眼泪徐徐往下落,“他们又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谢复礼把她揽到怀里,心疼的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你还有我,我不会走的。”
童安乐缩在他怀里,哭诉着这些年失去亲人的痛苦,身体一颤一颤,润湿了他的衣服。
谢复礼不厌其烦的告诉她,“我会一直陪着你,会一直爱你,你还有我。”
童安乐细微的呜咽声慢慢变大,破碎的、无力的、发泄的都有。
谢复礼守在她身边,未曾离开。
他知道没有人能释怀父母的死是这般痛苦的。
岁月流逝也只能慢慢减轻心里的痛,可还是会留下伤疤。
与她感同身受这种痛苦,是他们这辈子最不应该经历。
也是他们最后会经历的一道危险的崖口,往后都是平安喜乐。
初夏的风带走了哭泣声,病房内恢复静寂。
童安乐蹭到了她留下的泪水,沾满泪水的眼睫掀起,从他怀里起身。
看着他身上病号服,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开口。
红肿的眼眸又沁出一片水光,滴到他手背上。
谢复礼好笑的伸手去擦她眼角的泪,“怎么又哭了,我没带纸啊。”
童安乐没管这话,作势去掀他的衣服,他来不及阻拦,因为一掀开那精壮的腰被围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往后一点的地方血迹甚至渗了上来。
她定定的看,心被楸的生疼,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人千刀万剐了丢进海里喂鱼。
“这是谁伤的,徐为仁?”
谢复礼知道瞒不了她,也不愿意骗她,“嗯,不小心被他蹭了一下,我不疼。”
童安乐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那伤,“很疼吧?”
“不疼。”谢复礼低头去舔舐挂在她脸上的眼泪,低语安慰:“我对疼痛不敏感啊,所以不疼。”
童安乐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哽咽自责:“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需要对不起,是你保护了我,如果你不把我推开,我会伤得更重的。”
谢复礼抚过她的后背,抱住她,“谢谢你,让我知道第二次知道被人保护是这种感觉。”
如果童安乐不推开他,或许他现在已经躺ICU了。
正是因为她那一推,让他重新知道被人爱的滋味。
童安乐止住了哽咽,不太相信,抬头问:“真的吗?”
谢复礼亲了她一下,失而复得的亲吻,“真的。”
她听见了。
她保护了她爱的人。
她做到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无力、懦弱的少女了。
“嗯,我知道了。”童安乐咧嘴轻笑,“那第一个人是谁?”
“我母亲。”谢复礼重新抱住她,闭着眼感受她的身上的气息。
她了然,不在问了。
乖乖让他抱着,但怕弄伤他身上的伤口,又不舍得离开他,只能环上他的脖子。
像圈套一样,把他紧紧套住。
抱了不知多久,窗外的日落渐渐被黑夜吞没。
他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你说的出国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童安乐怀住他脖子上的手,加了几分力,“算。”
谢复礼下巴抵在她肩上,柔声语调:“你心疼我的话,出院就和我结婚吧,以后我一直陪着你。”
“好。”
她不曾犹豫。
夜幕吞噬了艳丽的落日,却迎来皎洁的月亮。
连周边的星星都格外的亮,格外的多。
看到夜晚的天空,大家纷纷肯定明天是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