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川本来就是刚洗好澡，穿着浴衣来叫顾熙睡觉的。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们已经同床共枕好一段时间了，所以顾熙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

陆海川立刻注意到了顾熙的视线，将自己的浴袍拉了拉，试图掩饰尴尬，并转移话题：“厨房里的东西……明天家政阿姨会整理的，所以，就那样留在那里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目光太露骨了，顾熙抬起头，看到陆海川第一次露出慌张的神色。

“很晚了，该去睡觉了。”陆海川低声说，想要推开身上的顾熙。

但是顾熙没有动。

陆海川一向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顾熙靠近陆海川：“所以……我来帮你吧？”

“不需要，”陆海川拒绝的很快。

“可你的手受伤了，”顾熙将嘴靠近陆海川的耳朵，轻声低语，“所以，作为你的丈夫……”

顾熙还想把手伸过去，但是陆海川拉开了顾熙的手：“别闹了，这里是客厅。”

如果卫警官还没有睡，听到了客厅里的声音，说不定会出来看看情况。虽然说他们本身就是合法夫夫，也是在自己的家里，但是被客人这样撞见的话，未免太没有公德心了。

顾熙在进入卧室的时候，还在提防。

怕陆海川一进卧室，就把房门给反锁了，那他就没办法进卧室了。

幸好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是在进房门的时候，陆海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确定顾熙是不是真心的，并且对顾熙忽然这么主动感到奇怪。

——也不能这么说，车祸以后，顾熙一直很主动。

刚才顾熙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他，是不是没有失忆的时候，陆海川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你在想什么……？”

顾熙的声音，让陆海川回过神来。

发现顾熙正要去解他的浴袍带子，他阻止顾熙：“不是……你等等！”

顾熙扯着浴袍带子：“什么，怎么了？”

“我受伤了！”陆海川试图跟他讲道理，“而且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又这么晚了……”他本来不想跟他提起林月的事情的。

果然，顾熙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像刚才那么强硬。

陆海川又后悔了，他不应该提起林月的。

“是的，今天发生了很多事，”顾熙的脑海中浮现了出了和陆远之的那些亲密照片，他愧疚于多年前对陆海川的背弃，又愧疚于婚后对陆海川的不忠，可是那些愧疚又让他真正地认识到，他是喜欢着陆海川的。

“我之前一直不太搞的清楚，我是不是对你愧疚更多，”顾熙放开他浴巾的带子，反而坐在了陆海川的腹部，直视着陆海川的眼睛，“我失忆了，各种信息在很短的时间里进入我的脑子……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结婚，照片上看起来，我们并不幸福。”

“别说了，”陆海川侧过头，不想再听下去，他浑身僵硬，“我现在……”

“听我把话说完，”顾熙打断陆海川的话，“从我失忆以后，你一直拒绝交流，我不知道原因，我感到很困惑。”

陆海川的心中升起心疼，他伸出没有受伤的手，下意识地抚摸顾熙的脸颊：“对不起，我不是想要这样做的……”

“可我现在想，于我而言，失忆并不算是一件坏事，”顾熙将脸颊贴在陆海川的手上，“没有了那十年的记忆，我更能清楚自己的内心。”

“我是喜欢你的，从高中开始接近你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顾熙用脸颊蹭了蹭陆海川微凉的手，然后在他的掌心里亲吻了一下，“可是我那时候太脆弱了，我……我太害怕了，所以选择离开了你。”

“我一直想跟那时候的你，说句对不起……”

顾熙拿着陆海川的手，流下眼泪。无论是现在的你，还是过去的你，我都感到抱歉。

陆海川看着在面前哭地像个孩子一样的顾熙，伸手将他搂进了怀里。他抚摸着顾熙的头发，感受到他的身体在自己怀里轻轻地颤抖。

陆海川本来想说一句“没关系”之类的话，想要安慰一下顾熙，可是那句话在嘴里绕了两圈，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那并不是真的没有关系。

高中的那天，他看着顾熙跑开的背影，他真正感受到了绝望、无力和无处发泄的愤怒。他真正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没有任何希望，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

那天晚上，他是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了。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顾熙的手伸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小声啜泣：“对不起……”

“已经都过去了，”陆海川柔声说，他拉开被褥，将两个人包裹进一条被子，亲吻着他的头发和脸颊上的眼泪。

并不是没有关系，但伤痛已经过去。

如果这个人愿意留在他身边，他会很高兴的，但如果他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他会拉住他，绑住他，没有关系的，就算是被怨恨着……我们就这样互相折磨着过下去吧。

这天晚上，顾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这是他从车祸后醒来，第一次与陆海川这么接近，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死皮赖脸地睡在他的床上，却是分开的被褥，就像室友一样……

本来顾熙是想要引诱陆海川上床的，但是事与愿违，最后竟然发展到他跟陆海川表白，还哭了一宿。

直到醒来，眼睛还痛的要命，眼圈都肿了起来。

顾熙想到昨天的事情，又往陆海川的怀里钻了钻。他能听到身边的男人低沉的呼吸声，当他动的时候，男人的手臂会收紧，把他更深地拥入怀抱。与他冰冷的手指不同，他的怀抱很温暖。

头枕着男人的胳膊，缠绕着腿，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在车祸后直到现在，才觉得温暖和亲近地度过了第一个睡眠。

“再睡一会吧……”陆海川的声音很温柔地传过来，更深地拥抱了顾熙。

顾熙本来也想睡一会儿，但他很快就想到外面还有一个警察。

于是他挣开陆海川的怀抱，迅速爬了起来。

但当他赶到楼下的时候，家政阿姨刚打扫好厨房。

“那位警官吗？已经去上班了，他说之后会联系您的。”

没过多久，顾熙回过身的时候，看到陆海川已经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正低头看着他。

顾熙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方也笑了一下。

只不过陆海川不是一个习惯笑容的人，所以笑容看起来多少有点阴森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金乐贤带来了大量的工作。

他看到了陆海川受伤的手脚，忽然看向顾熙：“你们昨天真够激烈的。”

“闭嘴吧！”顾熙恶狠狠地说。

陆海川很快就把金乐贤叫上去讲工作上的事情，等过一会金乐贤就走了下来，古怪地看了顾熙一眼：“我下班了。”

“可你才刚来……”顾熙看了看墙上的时间，绝对不是一个下班的时间。

“别那么压榨员工好吗？”金乐贤使了个眼色，“我的工作量大到超乎想象。”

金乐贤刚才进入陆海川的书房，被告知需要他去查几个人，都是权贵家的少爷，其中有个特别麻烦的，金家的小少爷。但问及原因的时候，却被陆海川轻易打发了。

顾熙知道陆海川在工作，就没有去打扰，而是拿起了之前的工作日志继续开始翻阅。上面的珠宝大多数陆远之订购的，无论怎么看，两个人的关系都很不普通。

在陆海川面前，他没有提及陆远之。不是刻意要隐瞒，只是因为事情未明之前，不想让现在这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转瞬崩塌。

虽然陆远之有两人亲密的照片，而且看起来之前关系确实很好，也有生意上的来往——甚至可以说工作室的收入大部分都是来自陆远之，就程度来说，情侣的可能性非常大。

顾熙这咔咔一顿分析，痛苦地闭上眼睛，这特么还要怎么实锤。

实在不行，就把陆远之给杀了灭口。

别说一个陆远之，就是他们兄弟一起上，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

“你在想什么，”陆海川从二楼的扶拦处遥遥地说道。

顾熙转过头，笑容灿烂：“没什么啊。”

“表情有点可怕。”

顾熙的表情僵了僵，虽然现在脑子里，都是些杀人放火的事情，但是脸上的表情应该没有这么明显吧？

“上来喝杯茶吧。”

顾熙迟疑了一下，说是喝茶，又不是真的喝茶。现在大概明白金乐贤为什么能这么早下班了。

从车祸之后，陆海川对顾熙一直采取回避态度，一开始甚至连家都不回，只睡在酒店。

时隔那么久，昨天晚上也是两个人第一次聊起年少时的事情。

以及相拥而眠。

昨天说到后来，竟然是顾熙自己一个人在哭，哭到后来甚至还睡着了，好像那段岁月里，受欺负受委屈的人是他，现在想起来，觉得十分丢脸。

顾熙走进书房的时候，陆海川没有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而在旁边的休息区。他们家没有什么客人，就算有，也很少会进入书房，更不会用到这片休息区。

现在陆海川就坐在沙发上，顾熙走过去，陆海川的身前放了一杯茶，另一杯茶就放在旁边。

顾熙按照茶杯的位置，坐在了陆海川的身边。

在家里办公，陆海川换上了轻便的家居服，但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另有一番上位者的疏离。

顾熙眨眨眼睛，没有去管那杯茶，而是往陆海川的怀里钻。

陆海川的身体僵了僵，但是手很快环上了顾熙的背脊，另一只手臂缠上了顾熙的腰肢，隔着衣料，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顾熙的呼吸拂在了陆海川的颈侧，男人低头亲吻顾熙的头发。但很快又像被迷惑一样，亲吻着他的鼻尖，最后吻上了顾熙柔软的嘴唇。

和男人的手指一样，他的唇也带着冷意。

但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