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沉默地看着咖啡杯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怎么了?”陆海川伸出手揉了揉顾熙的头。
顾熙反问陆海川:“你怎么看这个?”
陆海川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你说说你的想法。”
“我就想听你的。”
陆海川沉默了一会说:“我确实有听说过那个小团体,林月这边的情况确实也与卫警官说的情况出入不大,但,我还是觉得我们手上掌握的线索太少,所以我暂时不想下论断。”
的确是很像陆海川的行事风格,非常谨慎,又很中肯。
虽然说了跟没说一样。
但——陆海川即使面对这样的事情,依然显得沉稳,让顾熙觉得惊讶。现在想想,他们所获得的消息不过都是卫警官的一面之词。甚至卫警官在说明林月的事情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肯定林月参与了谋杀,他说的那些话带有很强的引导性。
他先抛出了一个信息量巨大的事件,随即又顺着顾熙的情绪继续说出后面的话,而他们根本没有去验证他的话的真假。
顾熙迟疑了一下:“他毕竟是警察。”
“与身份无关,”陆海川说,“我们既然参与了进来,掌握信息是第一步。”
“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陆海川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顾熙怔了怔,着急道:“如果林月……我是说如果!如果林月真的做了什么的话,必须在他对付下一个人之前,阻止他!但现在根本不知道林月什么时候动手,可能我们现在说话的时候,他已经……”
“冷静点,”陆海川碰了碰他的手指,“我派人在监视林月,如果他想做不好的事情,他们会打断他的。”
顾熙听了,这才松了口气。不得不说,陆海川是个很周到的人。
卫警官一开始就给他们制造时间的紧迫感,因为担心林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报复,让他们觉得剩下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最节省时间的方法,就是按照卫警官的思路行动,并完全依赖卫警官那边给出的信息。
但陆海川从来不是轻信别人的人,也不是那种会将方向交给别人的人。
“如果林月有什么意外举动,会立刻控制他,实在是不能制止的话,只能委屈他,先把他关起来了。”
“非法拘禁?”
“怎么可能,”陆海川立刻否认,“当然是先报警,以我们发生车祸的问题要求他配合调查了,我怎么可能把人抓起来。”
“哦……”顾熙松了口气,电视上的总裁片果然都是骗人的。
“秋夜那边,可能会有点麻烦,”陆海川叹了口气,“如果按照卫警官的说法,他应该参与的不深,在造成不好的事情前,得把他送走。”
顾熙怔了怔,看向陆海川。
陆海川拿起顾熙的手,亲了一下他的指节:“为什么那么,看我?”
“我……”顾熙着急,“你不觉得陆秋夜那里是突破口吗?如果他也是成员的话,他不是应该知道吗?”
陆海川沉吟了一下:“在掌握足够的资料后,我们可以和他谈,但现在我会派人暗中盯着他。”
确实,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他们如果没有足够的信息,根本没办法跟陆秋夜去谈。别看陆秋夜是个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其实心思深沉,不好糊弄。
“不必担心,”陆海川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包括卫警官都有人在监控,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他站起来:“晚上有个宴会,去玩玩吧?”
顾熙并不想去,比起去什么宴会,他还是更想去调查,或者干脆和林月见一面,他不相信林月真的会让他们的车子出事。
那一次,他和陆海川都差点死了。
“金乐贤会收集好资料的,”陆海川拿起黑色的大衣,“我支付工资,不是让他来胡说八道的。”
顾熙笑了出来。
陆海川向他伸出手:“走吧,应该会很有趣。”
顾熙只好答应了。
*
就像陆海川说的,宴会上确实发生了有趣的事情。
宴会上觥筹交错,人们举手投足间皆是恰到好处的从容与优雅,仿佛那种刻在血脉里的、历经几代人才磨砺出的矜持与克制,早已融入了他们的骨髓。
顾熙看到了岳沁。
岳沁穿着酒红色的高定礼服,颜色很配她,衬得她肌肤如雪,容貌精致。而人们的注意力则在她挽着的那个男人。
比起陆海川,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那个男人身上,那个男人模样斯文,彬彬有礼,俊眉朗目,很有古典气质。
他正在与人亲切交谈,岳沁在他身边偶尔微笑点头,举止得体。
在顾熙起来,岳沁再漂亮也只是那个男人的装饰品,就像胸口的胸针,袖口的袖扣,很漂亮,但也只是配饰。
“有趣吗?”陆海川在他耳边轻声说。
由于两人靠的太近,温热的气息夹杂着香甜的酒味扑面而来,他转过头去,飞快啄了一下陆海川的唇:“没有你有趣。”
陆海川怔了怔,一瞬间的表情就像被恶霸调戏的小媳妇,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他过了一会才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地转过头,低咳了两声:“岳沁身边的人,是金家的大公子,也就是那个小团体的首领。”
“金家?”顾熙记得卫警官那本小本子上,有六个人的名字,除去死掉的三个人,还有三个人,第一位的就是金书昀,“他就是金书昀?”
“嗯,金家的长子。”陆海川喝了一口酒,他的手伸过来环住顾熙的腰,“我们去打个招呼。”
顾熙不想和害死林雪的家伙,打什么招呼,但是眼下缺少信息的情况下,去接触一下凶手也没有什么坏处。
就潮流来说,陆海川可能是走在前端的,毕竟在这么多权贵大家里,只有他是和同性结婚的。所以陆海川在向金书昀介绍这是他的丈夫的时候,金书昀一向斯文有礼的表情露出了片刻的僵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顾熙打招呼。
顾熙朝他露出一个灿烂却格外冰冷的笑容:“很高兴见到您,金先生。”
但礼仪这种东西还是被刻进了这个年轻权贵的骨子里,他很快就露出友好的笑容,与顾熙握了手:“您让人印象深刻。”语气意味深长。
“听说你们之前遭遇了一场可怕的车祸,”金书昀温声细语,开始帮助他们回忆,“我很高兴你们看起来不错。”
“只是一场小事故,”陆海川与他碰了碰酒杯,两个人同时喝了一下香槟杯里的酒,“趁这个机会休息了不少日子。”
顾熙默默地也喝了一口香槟,心里想着,是的,在急救室里确实休息了不少时间。
金书昀的目光闪了闪:“我听一些人在传,说你们好像准备离婚……”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挽着自己手臂的岳沁,岳沁的身体僵了僵,“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们的感情并不像传言那样。”
“我们当然没有……”顾熙本来想说,当然没有离婚的打算。
但是旁边忽然过来一个人伸手搭在了顾熙的肩膀上,那个人的声音格外好听,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很吓人:“我也希望他们能快点离婚。”
顾熙恼怒地转头,陆海川则翻了个白眼,并动手将那个人搭在顾熙肩膀上的手推开。
陆远之在一边,对着顾熙举了举酒杯:“小熙。”
金书昀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陆海川冷冷地说:“我们不会离婚的。”
顾熙干脆不去看陆远之,莫挨老子!
但陆远之并没有就此作罢,他与金书昀亲切地交谈起来,陆海川在一边也开始交流。
顾熙一开始还觉得他们会吵起来,至少陆海川和陆远之之间并不和睦,但那种狗血的戏码并没有上演。尽管在口头上互不相让,但是总体维持在一个奇怪却又可持续的氛围里。
金书昀不停地问一些问题,大多是关于陆海川过去的事情,像是想把一切伤口和其中腐败的血肉挖出来展示,陆海川尽量冷淡地回答了这些问题,陆远之也在一边配合,巧妙地挡回了金书昀的试探,居然没有让金书昀得到一点乐趣。
金书昀斯文地笑了笑:“开心的时光一去不回,陆家的婚姻总是让人唏嘘。”
陆海川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怀里顾熙的腰肢,声音格外冰冷,但笑容却温文尔雅:“是啊。”
即使笑容柔和,但在宴会明亮璀璨的灯光下,却显得冰冷和杀气腾腾。金书昀后面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甚至往后面退了一步。
金书昀咽了口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失陪一下。”他说完,带着岳沁匆匆地离开了。
顾熙看着陆海川冰冷严峻的侧脸,心想着谁都抵抗不过陆海川的冰冷攻击。
陆海川面无表情地看向站在一边的陆远之。陆远之举了举杯子,表情显得无辜:“怎么了,你们怎么惹上那家伙了?我是来帮忙的。”
“帮倒忙的吗?”顾熙瞪他。
陆远之笑起来,他看起来确实很开心,他的酒杯碰了碰顾熙的酒杯口,发出玻璃相撞悦耳的声音:“我们是一边的。”
顾熙冷着脸,把手里的酒杯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陆远之的笑容依旧,但是意味深长地扫过陆海川,一仰头喝掉了酒杯里的酒:“不管你承不承认。”
“失陪。”他晃了晃空掉的酒杯,对顾熙露出极其晃目的笑容,擦着顾熙的肩膀离开了。
顾熙沉闷地叹气。
陆海川过来拍了拍顾熙刚才与陆海川擦肩而过的肩膀:“我帮你掸掸。”
顾熙看了他一眼,那倒也不必这样……
金书昀带着岳沁来到了宴会的另一边,那里有两个公子哥正等着他,看到金书昀走了过来,纷纷露出笑容。
“你和陆家两兄弟聊的不错啊,”其中一个人说。
金书昀冷着脸没有说话,他转向身边的岳沁:“岳小姐能帮我拿杯酒来吗?”
他的手里明明拿着酒,却这样说,明显就是为了支开岳沁。岳沁的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但很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远后,岳沁的脚步放慢了些。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但听不真切。她咬了咬唇,心中有些不甘。几天前,她费尽心思才成功引起了金书昀的注意,本以为能借此机会接近他,没想到金书昀的防备心这么重。
她走到另一边,装作无所事事地取用点心,有几名衣着华丽的女性立刻走过来与自己攀谈,言辞间似乎都在试探他和金书昀的关系。金书昀私下的伴侣换的很快,这是圈内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他很少带着女伴出现,就算有女伴,大部分时间都是母亲或者妹妹,所以岳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以岳家的女儿出现在这种场合,这些人是绝对不会与她攀谈的,但是现在——她们的言辞间甚至充满了谄媚与羡慕,热情地邀请她加入她们的小团体。没多久前,岳沁还在陆家的宴会上颜面尽失,这些人避之不及,但是现在——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被注视着。
反正金书昀现在忙着和他的朋友说话,岳沁乐的自己一个人呆着,接受这些艳羡的目光。
其实金书昀虽然极少出现在公开场合,但是岳沁很早就认识了他,甚至当时认识金书昀的时候,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沉默低调的年轻人就是顶级权贵家的长子。
她曾经那个不靠谱的,死在狱里的前未婚夫,洛家的花花公子,曾经带她参加过一个聚会,里面所有的人都戴着面具,男女关系混乱。岳沁那时候想,行吧,这就是她要嫁的男人,之前就听说不靠谱,事实证明果然不靠谱。
她在那里呆了一会,就去外面抽烟,在露台上,她看到了金书昀。金书昀现在的年纪也不大,二十四五岁,年轻斯文,他是那种长相古典,笑起来十分温柔的容貌,他也正在那里抽烟。
他们两个人是那个聚会里,唯二不带面具的。
两个人没有交谈,岳沁一边抽烟一边想着,这个看起来沉默内向的男生居然也会来参加这样的聚会,肯定是被无良朋友带过来的。因为受不了里面的气氛,才跑到这里来的。
岳沁和这个人在露台上一直呆了两个小时。她抽完最后一根烟就离开了那里,她的未婚夫没有一次找过她,甚至没给她打过电话。
直到前段时间,岳沁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跌落谷底,母亲天天哭泣着,好像天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