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雨绵绵,秦玥倚靠在软枕上,双眼紧闭,不知是因为身上的伤痛还是陷入了梦魇,她额角渗出细汗,睡的并不安稳。
她疲累的很,像是赶了很远的路,才终于登上了那冰天雪地的昆仑山。
“你是谁?”秦玥懵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小声的问道。
那女子并未回答,只是满眼悲伤,让秦玥的心也不知怎地跟着难受起来……
秦玥只记得当时自己年岁还小,却也正是因为年岁尚小,难以记清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更加记不清楚眼前女子的容貌,只知道她很美,美的不似凡尘之人。
那女子就这样满目悲伤的看着秦玥,过了好久,悠悠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传来,让人听不真切,“我在找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
“是的。”
秦玥努力仰起头,睁大眼睛,可漫天的风雪刮的她始终难以清晰的看到那名女子的模样。
“我要走了……”女子蹲下身来,伸手掸掉秦玥头发上的雪沫,突然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冷香袭进鼻腔,秦玥蓦地愣住。
就在她想伸出双手抱住女子的时候,那名女子突然松开秦玥,站起身来背过了身去。
秦玥呆愣的望着自己抚过她衣角的手指,没注意到女子抬手拭向眼角的动作。
“等一下!”秦玥看到女子抬脚要走,于是喊道。
女子闻言停住脚步,但并未回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那样熟悉?”秦玥茫然的望向女子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许久,秦玥并未得到回答。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秦玥执着的又问。
只听那名女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哑,带着决绝,“也许不会。”
秦玥看着她脚步未停,越走越远,衣衫与风雪融为一体,模糊不见……
恍然醒来,不过是大梦一场,亦真亦幻竟让人难以分辨清了。
周身的痛隐隐约约,秦玥看着自己伤口最深的左臂,又想到了那日西山林中狂暴的猛虎。
真的只是嫁祸吗?
南昭的野心虽不如北狄那样明目张胆,可仍不能对此掉以轻心。若说北狄是狼,那南昭就是吐着信子让人防不胜防的毒蛇。
等此间事了,她也该去南昭探探虚实了。
“阿玥,阿玥。”
听到有人唤她,秦玥猛的抬起头,发现了雨中撑伞的徐怀瑾。
“怎么不进来?”秦玥蹙眉,下榻趿着鞋上前迎他。
“外面天凉,你躺着别动。”徐怀瑾将伞竖在门口,一进门就将外衫脱了下来。
“司寇大人,这是热了?”秦玥挑眉。
徐怀瑾瞟了秦玥一眼,轻哼一声,将外衫挂到架子上,上前几步把秦玥又给按到了榻上。
“伤还没好,还不老实。”徐怀瑾掖好被子,屈指弹上了秦玥的脑门儿。
秦玥顺势把他的手拉下来抓在手里把玩,徐怀瑾也就随她高兴。
“子毓哥哥,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太子?”
秦玥不敢揣测圣意,可毕竟是血亲,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自古弑父上位的不少,可真正处死儿子的却是不多的。
徐怀瑾垂下眼帘,覆上秦玥的双手,淡漠出声:“赐死。”
“赐死?”
“他举兵谋反,难道不该死?他贪污军饷,难道不该死?”徐怀瑾慢慢抬起眼睛,看着秦玥,一字一句,“他屡次要置我阿玥于死地,难道不该死?”
秦玥沉默。
“他自以为很聪明,勾结南昭,想借刀杀人,与虎谋皮,焉能全身而退?”
徐怀瑾又说:“一开始,我的确以为他是要嫁祸南昭,可南昭秘术属大祭司所有,而青岚绝非等闲之人,怕是早就潜入我大晋,就等我自乱阵脚,他们趁虚而入。”
“那皇后与薛太傅?”
“薛家夷三族。”
薛家倒了,太子废了,跃跃欲试之人只会越来越多,天下安定的那一日怕是遥遥无期。
秦玥闭了闭眼睛,暂且将心头这些乱糟糟的事情压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往后看吧。
只是,徐怀瑾是何时欺身而上的?秦玥看着近在咫尺的惑人容颜开始咽口水,但不是被徐怀瑾引诱,她是害怕。正是因为徐怀瑾如今越来越明目张胆,不加掩饰,秦玥是越来越怵畏与徐怀瑾单独相处。
“子毓哥哥……”秦玥脸上烧红,手心开始冒汗。
“嗯……”
双唇相触的柔软让徐怀瑾的眸色转暗,里面翻涌的情欲似滚烫的岩浆,烧的他理智全无。他反复研磨噬咬也解不过瘾,他左手撑在床榻一侧,右手游走在秦玥周身,秦玥被他撩拨的浑身战栗,难以挣脱。
耳鬓厮磨间,衣带松开,徐怀瑾单手探入,终是触及到了秦玥腰间的柔软,愈发爱不释手。
火越烧越烈,掌下的肌肤似玉似绸,眷恋间手指划过肋骨,一点点向上攀爬……
深陷情欲之中的秦玥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按住了徐怀瑾作乱的手,她心跳的厉害,也只管看向徐怀瑾那深如漩涡的眼睛,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徐怀瑾看向被秦玥按住的位置,眯起了眼睛。
他没有再动,反而低下头在秦玥颈间流连,动作变轻变柔了许多。
秦玥此时才明白,爱一个人就会对他无限心软,那些世俗的辱骂诋毁好似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命都能给他,身子也是……
秦玥眼角沁出泪水,粲然一笑,突然就松开了制止他的手。
徐怀瑾,你想要的,只有我有,我都给你。
女子就是这样,飞蛾扑火,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去成全一个她爱的男人,仅此而已。
秦玥的退让使得徐怀瑾的动作突然顿住,片刻后他将手退了出来,仔细的将秦玥的衣服系好,理了理怀里人被他揉乱的鬓发,珍而重之的将人小心翼翼地揽进了怀里。
“玥儿……玥儿……”
他一遍又一遍念着她的名字,似是嚼碎了咽下去融进骨血,秦玥是他的命,他又如何不是万般珍惜呢?
她愿意背负世俗的成见去成全他,他又如何舍得让她置身蜚短流长被人指摘。
冷宫。
“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昔日风光无限的薛皇后,今日也落得了阶下囚的下场。
“笑话?你有什么笑话是值得我看的吗?”赵明琛把玩着托盘上的匕首,冷笑出声。
“当初本宫就该斩草除根!连同你姐弟俩,一同溺死在井里!”薛皇后死死盯住赵明琛,似恶鬼一般,疯狂丑陋。
赵明琛偏过头,垂下眼角,猛然掷出手中短匕,只听薛皇后一声惨叫,地上就多了一只带血的耳朵。
“你放心去吧,整个薛家都会下去陪你的,包括你的好儿子。”赵明琛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激动。
是啊,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久到他都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徐怀瑾的劝告,他早就自己动手了,哪用的了这些时日。不过徐怀瑾也没错,自己动手,后事处理起来,必然是要麻烦的多,就像这样,等待鱼儿自己入网,他赵明琛就如旁观者一样,这场宫变好像与他没有丝毫的牵扯。
“你一样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薛皇后捂住血流如注的耳朵,恶毒的诅咒着。
哼,不得好死?赵明琛心中冷笑,他早已身在炼狱,不得托生,还会畏惧死亡吗?
没了匕首,赵明琛在白绫和毒酒之间犹豫不定。
随侍的两名太监看出了赵明琛的心思,他二人对视一眼,于是一人上前道:“殿下,这鸩酒取人性命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可这缢死需要多长时间就要看怎么缢了。”
赵明琛嘴角勾笑,“那就,有劳二位了。”
“你们这两个阉货,也敢对本宫无礼!”薛皇后色厉内荏,终究也是怕了。
“我们是阉货不错,可你呢,如今可不是皇后了。”
那人说完就将白绫套进了她的脖子。一左一右,两边施力,每次都在这位昔日的薛皇后快被缢死的时候松开。
天色渐暗,赵明琛玩够了,他起身走到薛皇后的身边,他也不在乎她还能不能听到,“你的宝贝女儿,等再有和亲的机会,我一定会给她留着。”
“送她上路。”
赵明琛独自一人撑着伞,雨越下越大,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就像小时候那样,寻找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不过那次还有姐姐,现在就仅剩一人了。
想到这,不禁悲从中来,争啊抢啊夺啊,到头来不过孤家寡人一个,在漫长的岁月里在无尽的猜忌中走完一生,岂不悲哉?
他突然扔掉雨伞,向着北方大声呼喊:“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还能回来吗……
只要姐姐还活着。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样渴望过那个位子,他要登上它,然后用千军万马将大晋的长公主迎回来……
“喏,黄泉碧落,名字很好听吧。”张子彦将一个小瓷瓶交到徐怀瑾手上,献宝似的说道。
“好不好听无所谓,好用就行,乘风,交给你了,你与袁涛去处理此事,务必万无一失。”徐怀瑾将瓶子交给乘风,吩咐说。
“是。”乘风应声退下。
“你就不怕你那皇帝姑父对你不满?”张子彦问道。
“赐死是他下的命令,我负责执行而已。”徐怀瑾不在意的说。
张子彦摇了摇扇子,“服了黄泉碧落,可不会死的太好看。”
“好看也是死,难看也是死,总之都是难逃一死,有分别吗?”徐怀瑾睨了张子彦一眼,觉得今日这家伙废话有点多。
张子彦见徐怀瑾要不耐烦,咧嘴一笑,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太子谋反,牵连者众多,被斩首者千人,菜市口的地面都被血浸透了,大雨过后,数日里,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气。
某日午后,韩楚再一次亲临司寇府,书房内,他给徐怀瑾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漠北汗王驾崩,大王子容尉继任为新任汗王,二王子歧野与长公主殿下不知所踪。”
听完韩楚所说,徐怀瑾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容尉,比他的父汗更加穷兵黩武,晋与北狄势同水火,一场生死大战即将一触即发。
徐怀瑾合上折子,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盘旋的飞鸟,沉声道:
“漠北,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