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辰延昏睡了整整二十个小时，严重超出他平时的睡眠时长。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被月亮倒了一大半的月光，他的手碰到身边人的，他直愣愣地盯了半天，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在家。

空调的风吹在皮肤上，凉飕飕的，他后知后觉现在已经进入了秋天，脑子还在混沌初开的状态，手却已经条件反射地把被子往倪南身上拉了拉。

耗时八十多个小时的网络战，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力和体力——精神上的重压是最消耗人的。

他现在一动也不想动，盯着倪南安静的睡颜发了好久的呆才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被运回来的。

当时他重负刚释，被强制忽略的身机体能疲惫揭竿而起，他心里一根弦没绷住，轰地一下直接就地躺倒。

就是太累了，太困了。

他倒是顿时轻松，可把公司里的人吓坏了——梁亮的两只鹦鹉被一声闷响吓得翅膀乱扑，失声尖叫：“啊！老板！老板晕倒啦！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倪南飞扑过去晃他，“辰延？辰延？你怎么样？”

季辰延艰难地拽住一线清明，很没形象地说了句“困”就掉线了。

前台弱弱地举手：“要叫救护车吗？”

没等她说话，小林特助已经跟120把地址交代好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到医院，急得团团转，结果医生一脸沉重地出来，说：“没什么毛病，就是劳累过度和低血糖。”

程徐行嘟囔着：“不应该啊……这玩意以前恨不得进化掉睡眠的——诶，是不是今天都没顾上吃饭？”

倪南扶着额头在一旁神色怪异地沉默了半晌，数次欲言又止后弱弱跟了句：“好像我们都没吃。”

然后，季辰延同学就被暂时丢在急诊了。

等到大家都吃完饭回来这才搭伙把输完葡萄糖的季辰延运了回来。

一段一段不大连贯的记忆拼凑起一个沉默的季辰延。

他伸手摸了摸倪南的脸，俯身要亲，人醒了。

倪南也是一脸茫然地盯着他好几秒，忽然坐直起来，撞得两个人的额头一声脆响。

季辰延吃痛地吸了口气，揉了揉她的额头。“吓我一跳……”

“你醒啦？”倪南喜形于色，同时如释重负。“天啊，你知不知道你再不醒我就要引咎自罚了。”

“自罚什么？”他的声音沙沙的，一边说话，一边把人揽过来抱着。

倪南支支吾吾地说：“其实还没想好……”

他一怔，笑了，低头去找她的唇。

倪南伸手把他的脸拨开，“先吃点东西吧，你睡这么久，两次我给你弄醒你都吃不了什么，再不吃小心你再晕。”

“不会了。”季辰延把头搁在她颈窝那儿，缱绻地蹭了蹭。“抱一会儿再去。”

倪南任由他抱着，任由他搞小动作，只是在他想要的时候把他的手按住了，脸色一沉：“先吃饭好不好？”

他听话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听你的。”

季辰延听话地决定先吃饭补充体力，甚至没让倪南动手，自己去厨房捣鼓了两碗面条出来。

条件有限，回家了的这段时间倪南自己也没出去买菜，对付着点了外卖而已，此时柜子里还有方便面、冰箱里有鸡蛋和火腿已经是谢天谢地。

“烫，慢点吃。”他叮嘱着，又问：“自己能吃吗？”

倪南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当然能，就划破了皮，到底谁是病人？”

季辰延沉默了一下，“我没生病。”

“好好好，就是困的。”倪南举双手投降。“快吃快吃。要我喂你吗？”

“不用。”季辰延同学没娇气到这种程度，睡醒了觉得自己已经恢复能量了，吃完面条还自觉把碗筷给洗了，又去洗了个澡，这才干干净净地回到床上。

倪南趴到他身上，觉得这具身体透出来的温热气息让她特别安心。

季辰延扶着她的腰让她坐上来，一手垫在脑后，静静地看着她。

倪南面红耳赤地想下来，却被他箍住了腰。一阵熟悉的酥麻瞬间蹿到了头顶，她动了一下。

“别闹……”她趴在他胸口说道。

“没闹。”他的声音在头顶。“就是想你。”

她知道……他不用说她也感觉到了……

可是……“你这样，真没问题吗？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倪南担忧地看着他，反而让他更想了。

简直没有道理。

刚刚身心俱疲地打完一场打仗，又不省人事地昏睡了一天，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想和她云雨。

季辰延大概也知道自己疯了，但是他的理智选择坐视不理。

“只有一个地方不舒服。”他冷不丁道。

“哪里？”她一开口，主动权就被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

恢复能力惊人的季辰延一而再再而三之后还能抱着她去洗澡，洗着洗着又是一番折腾。

浴室不是一个很舒服的选择，特别是在倪南还站不住的情况下。

季辰延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浴缸。

倪南的后背被他压住，已经没力气再回应他了。“慢点儿啊你……”

他慢了下来。

其实这一次已经可以说是很温柔了，几乎是他全程哄着她的。

可惜他嘴上哄着，也放温柔了，该做的还是没少。

因此他的肩膀脖子侧腰无一幸免，被咬被掐被挠全部都有。

他却跟毫无察觉似的。

他抱着倪南再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一天一夜，他才重新拿起手机跟进后续的处理工作。

程徐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季辰延，结果这人正经话没听两句，直接说：“你做主吧。我再歇两天。”

外面的世界都被热搜刷爆了！

这个人居然无动于衷地给自己批了假条说要休息！

“你知不知道媒体要采访的电话和邮件已经把我们公司前台淹没了？我们那破官网都瘫痪了，瘫痪了！大哥，你的工作狂属性离家出走啦？”

季辰延淡淡地“嗯”了一声，话语里还带了点笑意：“这不是你的负责范围么？我主内啊。”

电话在程副总一句又一句的“不可理喻”和“岂有此理”里悄然结束。

季辰延随手把手机一丢，摸了个倪南放在沙发上的毛绒玩具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

“你真不打算去公司？”倪南枕在他腿上玩着手机问。

她这背后添油加醋的动作没瞒过圈内人，微信也是早就爆了，季辰延打电话这会儿她才刚回完。

“不去。”季辰延觉得毛绒玩具的手感没有倪南好，把那东西一丢，摸起她的头来。“他们能处理好。”

“那那些什么媒体采访呢？”

“唔，随便吧。”季辰延大有做甩手掌柜的意思。“让他们去应付，我不想去。”

他重新拿起手机给小林特助发了一句“上边对这件事什么反应以及各公司的动向弄清楚了发给我”。

小林特助秒回，顺带表达了一下重新看到老大上线的惊喜。

季辰延随手发了个表情，想了一下，给苏玉发了条消息，让她留个心眼，公关看着办，程徐行要是看起来演得不像就让她自己去。

苏玉含泪答应，默默把自己社交恐怖分子的称号捡了回来。

几句交代完了后续工作，季辰延又无事可做了，目光一低，看见自己的手腕。

他想起倪南上一回带回来的一堆佛珠，他戴了一段时间，不太适应，就随手放在背包里了。

像是冥冥之中有感应似的，真让他渡过这一关了。

他不直接相信，只是因为倪南才接受，与其说他相信有些相信，倒不如说是他信的是她。

这件事的收尾收了个把月，因为“内部”需要统一一些口径对外和对上，程徐行被苏玉烦得不行，有意无意地把季辰延推了出去。

季辰延被迫去参加老总们的会议，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摆在一众老狐狸之间，显得格外突出。

众人交头接耳地商量着后续的处理，他没出声参与，手机放在腿上，正在认真开着小差。

老头是牵头人，他本人就姓洪。看这一帮人掰扯不出个结果，头痛地沉默了一会儿，敲了敲桌子。“我说，功臣还没出声呢，你们倒是替人家安排上了？”

“功臣”正一脸云淡风轻地把自己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他一抬眼，也不掩饰，顺手把手机搁桌子上了。他抿了抿嘴，全然一副清澈创业青年的模样，“大模型的开源各位手上已经有了，相信现在诸位手下的各大软件已经在做插件了，我也拦不了，不如我们把合同补了怎么样？你们不白拿，我们也不白买。”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没有反对，这是正常的程序。

但是……小尾巴都被揪住的众人心事重重，都在等他的下文。

“账要算，而且要好好算。”季辰延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语气还是那么平稳。“我们想要的发展，不仅仅是经济效益，更重要的是环境效益，只有环境好了，大家才能一起发展。”

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扫了一眼，是某人面对他真诚提议的抗议，因此他轻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继续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记仇的季辰总在温和无害之中又狠狠宰了那些中老年人好几笔，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毕竟他知道的可都知道了，要是一个不乐意了让大家集体股价跳水……

对他的影响不大，因为他的公司根本就没上市。

但那是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的局面，他没想炸鱼。

所以大家只能忍痛割肉，捏着鼻子继续保持友好合作伙伴关系——大模型这块的确是潜力无限，而且投入市场了就是爆发式的覆盖，都不用看未来了，现在哪个软件没有往AI智能化个性化的用户服务上走？

并且人工智能大模型这种东西可以类比小强，当你在明处发现一只的时候，其实暗处已经多得漫溢而出了。多如牛毛的人工智能模型雨后春笋一般齐齐冒头，开发商还大多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甚至大学生团队。与其说是新技术，不如说是火候到了。

这一次的危机磨练出了一支劲旅，也成就了一场东风。

乘风而起的人很多，他们不像季辰延刚一露头就站在了时代的风口浪尖上，但也未必就不能搭上顺风车。

机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