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忽地传来这么一句，段绪宁眼里一闪而过惊讶，又迅速消失。

莫珂眼里透着期待，似乎还能看到一丝忐忑。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口的，后来再想起，当时似乎是应了句“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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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秋雨下了一整天，外面凉飕飕的，树叶也被雨水打得格外光亮。

段绪宁端坐在桌前，长腿微曲，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他居然答应了带莫珂一起去游泳……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思，他应该拒绝的。

段绪宁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某个微信联系人，他分明不该答应，可当时看着莫珂期待的眼神，不知怎的就应了下来。

他默默坐在桌前很久很久，试图去分析，试图去寻找答案。

段绪宁第一次放大了莫珂的头像，盯着那只丑丑的大黄狗。良久，他熄灭屏幕，随后就把手机扔到桌上，他不喜欢这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如同一层明明很薄，却怎么也穿不透的保鲜膜。

他深吸一口气，寻找答案似乎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

周六，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下午三点，莫珂的早班下班时间。

一整天，莫珂心里都惦记着游泳，生怕昨天约好，今天段绪宁不喊他。

他背上包，绕路去了附近一条商品街，给自己精挑细选了一条泳裤，双层的，外层宽松，黑色带花纹，比较适合他这样的老实人。

卖泳裤的嬢嬢看他诚心要，还给他便宜了八块钱，最后15块拿下，还送了他一个泳镜。

“穿得好再来啊，小伙子，嬢嬢还给你便宜！”一头酒红色烫发的中年女人笑呵呵看着莫珂，坐在竹椅上，看他像看儿子似的，越看越觉得小伙子招人稀罕。

“……哈哈，好嘞，谢谢嬢嬢，我会的。”莫珂点点头，对于老板娘的热情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五分钟前，他进店直说要买泳裤，老板娘一听，一个劲拉着他推荐那些贴身弹力紧绷的，说什么就这些款式卖得最好！你们小伙子就该这么穿！

差点没给莫珂吓出店。

莫珂把泳裤塞进背包，正准备走去地铁站，兜里手机忽然震动。

【段学长：回来了吗。】

莫珂一看见发消息的人，压根没顾上段绪宁是怎么知道他在外面兼职的，摸了下鼻尖就打字回复——「马上，几站地铁就到了，学长你们先去吧，不用等我。」

段绪宁抬眼望向隔壁季元杰。

季元杰恰好收拾完东西，感受到目光后抬头：“怎么样，莫珂来不来？”

“他在外面兼职，快回来了。”

“行，那咱俩先过去，”季元杰说，“一会儿莫珂来了你再去门口接他。”

季元杰说完，等半天段绪宁也没动作，他偏头，忍不住多问一嘴：“你不会是……在担心莫珂找不到游泳馆吧？不至于不至于，咱俩先去也不影响什么，你说是吧……呃，或者你想等等也行。”

“走吧，先去。”段绪宁瞥他一眼。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季元杰摸不着头脑，刚才他的表情难道不是想等莫珂的意思吗？理解错了？不应该啊……

“还不走？”

“……来了来了。”

十一月份游泳的人并不多，硕大的场馆，也就那么几个人。

段绪宁答应来游泳自然不是为了跟季元杰比狗刨，他疯了才会较这个劲。

泳池里的水很清澈，很干净。如季元杰所说，所有肉眼可见的设施都更新了，建筑还是以前的建筑，光看设施却跟新造的没什么两样。

段绪宁在水里游了两圈，回到岸边，卷发已经湿了，比平时更加弯曲。他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捋，上岸拿起一直在关注的手机。

里面果然有莫珂给他发的新消息，说快到了。

段绪宁拿过一条宽大的毛巾盖在身上，抬眼见季元杰跟条鱼似的游得正欢，就没打扰他，走去场馆大门接莫珂。

莫珂拽着手里的背包带，莫名其妙有些紧张。

他摸了把鼻尖，紧张个屁啊莫珂，这不是你一直想干的事情吗，机会来了可得好好把握！

加油加油加油！

莫珂说服自己，攥着拳头用力一点头，走进游泳馆大门，拿出校园卡一刷。

前台小哥笑着对他说：“这一周都是三块一小时，包括淋浴时间，游完统一结算。”

“哦，好、好的。”莫珂点点头，在小哥指示下拐进一条走廊，去往更衣室。

刚走到拐角，一抹白色迎面撞进他眼里。

来人宽大的肩膀上覆盖一条雪白的毛巾，裸露在外的小半锁骨湿漉漉的，鬓角有一滴水珠正沿着下颌线滑落，最后啪嗒滴落到瓷砖上，溅起一圈小水渍。

莫珂心一颤，逃似的移开眼，怂怂的模样将有贼心没贼胆诠释个彻彻底底。

“去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段绪宁目光扫过莫珂，声音冷冷的，很好听，像山间的野风吹过耳畔。

换好衣服的莫珂上半身还穿了件T恤，裹得比一般人更严实。他走出更衣室时段绪宁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到了泳池边，季元杰热情招呼莫珂下水，莫珂连连摆手拒绝，他才反应过来莫珂似乎不会游泳。

思索几秒，段绪宁指着泳池另一侧：“浅水1.2m，要下来吗？”

“下来吧，让绪宁教你游泳，”季元杰曲着手臂伏在岸边，咧嘴笑，“他就是自己呛水也不可能让你出事的，绝对是个好教练，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话音落，段绪宁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莫珂终是没抵抗住跟段绪宁一起游泳的诱惑，旱鸭子入水了。

原本想着自己身高175，再怎么说1米2也只到他胸口，还能沉底不成？这不是动动脚就行么。

莫珂心里没把1.2m当回事，结果刚入水，瞬间感觉到一股压力把自己包围，尤其是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困难。

还有这脚，明明踩到底了，却怎么也站不稳，晃晃悠悠，还得段绪宁在旁边托着他的手臂才勉强能扒拉两下水。

段绪宁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他皮肤上却很轻。

他搭在身上的大毛巾此时放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浑身上下不过一条泳裤而已。

清澈见底的泳池像一池碎玻璃，荡漾的水花挡不住视线，只能将水下的人影划成一块块，随着水面涟漪而摆动。

不要说腹肌了，就连人鱼线，以及人鱼线末端淡青色的血管纹路莫珂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回想起了昨晚的春梦，简直和眼前情况一模一样。

靠得好近……

莫珂咬了下牙关，细密的眼睫轻颤，被对方扶着的皮肤也在寸寸发烫。

“段学长……我自己游试试吧……”

“好。”

段绪宁放开手。

莫珂顿时如释重负，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喜欢段绪宁，刚才的表现倒像是他被揩油似的。

莫珂转身背对段绪宁。

游泳而已，他自己也行。他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身子前倾，手臂扒拉几下，朝前探了几步。脚刚离开池子底部，身体瞬间失去重心，唰地往下一沉。

我靠，糟了！

莫珂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手臂乱挥。

下一秒，还没等他扑腾，身体便被一双手臂托了起来。

人在慌乱的时候应该察觉不到太多细节才对，可莫珂偏偏清晰感知到自己胸前某处被什么东西摩擦了一下，但他顾不上这么多，手臂自动攀住了最近的物体——段绪宁的脖子。

莫珂没控制好力道，手没轻没重，抓重了。他都不用看就知道铁定给人抓红了，希望没抓破吧，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连缓了几口气，莫珂才稍微平静些，紧接着就注意到段绪宁一只手绕过他胸前，托住了他的胳肢窝，另一只手扶着他的侧腰，两人靠在一起，姿势暧昧。

仿佛下一秒就要亲上嘴了。

莫珂：“……”

段绪宁也忽然察觉不对，手掌一松，转而换成虚虚搭着。

两人默契地撇开头，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

游泳是没心思游了。

两分钟后，浅水区空了，岸上坐了两个男的。

防滑地砖上留着稀稀落落的水痕，一直从泳池边缘延伸到椅子。

莫珂和段绪宁肩并肩，沉默地坐在一起。

半晌，两道声线同时响起。

“学长你去游泳吧，不用管我。”

“脚上的伤怎么弄的。”

虽然他的话和段绪宁的声音重叠了，但莫珂依然清晰分辨出了对方的语句。

他一愣：“什么伤？”

段绪宁垂眸，指了指莫珂侧边脚踝那一块疤。疤痕的位置恰好在袜子能遮住的地方，即便光着脚，正面也看不到。

莫珂小腿弯了弯，跟随他的视线落到脚踝：“这个啊……小时候烧水不小心烫的。”

“没有处理吗？”

“处理了，我拿冷水冲过，”莫珂说，“可能是这块比较严重吧，留疤了。”

段绪宁没有说话，眼神却依然停留在莫珂脚上。

“其实也没什么啦，后来居委会的阿姨带我去医院——”莫珂一顿，话语戛然而止。

啧，嘴怎么就那么快呢。

他从不跟别人说起自己的家庭，首先是没必要，其次……可以避免恶意揣测。

没有父母的孩子，从小到大接收到的恶意格外多，尤其在小学和初中，正确三观还未成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