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各怀心思的两人在寝室楼下分别。

段绪宁把打包的饭菜放到季元杰桌上，季元杰尚未回寝，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游泳。

他坐在桌前，此时寝室唯有他一人，没了莫珂在耳边叽叽喳喳，忽然有些空荡。

段绪宁打开桌角阅读灯，暖白色的灯光将他微微蜷曲的手指投影在桌上，黑白光影交错。他就这样空坐了几分钟。

半晌，他鬼使神差抬手，轻轻触碰后脖颈上的划痕。刚碰上，指腹倏然瑟缩一下，段绪宁拧了拧眉，不轻不重把手放回桌面。

瞳孔漆黑清明，恍如一潭湖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珂一回寝室，凑在一锅泡面前的高嘉林和崔阳同时抬头望向他。

高嘉林咬断面条，发问：“咋样？游泳馆值得一去不？”

“值，太值了！”莫珂竖起大拇指，今个大饱眼福，怎么都得是值得。

“我就说吧。喂，崔阳，明天一起？”

崔阳摇头：“没时间，我要陪小雪去公园看红枫。”

“……哟哟哟，还看红枫。恋爱的酸臭味~”高嘉林佯装捂住鼻子，扭头问另一位，“浩为你去不去？”

“下午五点后可以，五点前我有个家教。”

“OK啊，那就五点后呗，定了啊！”

莫珂在桌前坐下，屁股刚接触椅子，戴浩为喊了他一句。

“对了莫珂，我手边有个家教的活，你想接吗？教初中生科学，周五周六晚上三小时，一小时150，按周结算工资。”

莫珂平时兼职多，戴浩为都看在眼里。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但有机会的话，也很愿意给莫珂介绍介绍，毕竟当家教的时薪可比那些小兼职多多了。

“家教？”莫珂挺想答应，心里却有所顾虑，“我倒是没问题，不过……浩为你自己不接吗？”

“我这不是手头已经有两个了嘛，再多也安排不过来，索性推荐给你。”戴浩为双手托着后脑勺，脑袋朝后仰，“不过那地方可能有点远，在西边的悦华山庄，你先看看，确定去的话我给那边答复。”

“行。”

莫珂点开地图查询。

悦华山庄……距离他们学校15km？确实远了点，公共交通得一小时才能到。

但这15km他就算是打车来回也是划算的吧？去一次450，打车来回也就花不到一百块，怎么算都不亏啊！

“浩为，我去，你帮我跟那边说一声吧，谢谢啦。”

“跟我客气啥，那一会儿我把雇主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们俩聊。”

“好！”

戴浩为动作很快，不出片刻，就推了一张名片给莫珂。

对方先是问了莫珂的高考成绩，接着又发给他一张初中成绩单，以及那边对上门家教的具体要求。

还让他明天先去试一节课，若是满意，双方就签合同，莫珂欣然应允。

翌日，咖啡店兼职结束，莫珂随便找了个小店，吃了一碗炒面，见时间还充足，准备坐地铁过去。

花了些时间，转了两条地铁，最后坐上公交车，腰都颠酸了，终于到达悦华山庄大门口。

莫珂站在高大豪华的大门旁，扶着腰长舒一口气。

这公交坐的，如果是段绪宁，撑不过半路就得晕车，还好是他啊。

“……”不对，他想啥呢，当然不会是段绪宁啊，人好端端来这干什么。

莫珂揉揉鼻尖，再次抬头打量。

悦华山庄，顾名思义是依山而建的高级别墅区，安静私密，环境甚好，当然，房价也高。

主人家听说他到了，派了个保姆打扮的人出来接他。

莫珂看着一栋栋精美的别墅，心里不由得感慨贫富差距之大。他跟着一名保姆走进书房，本来以为得在雇主视线下讲课，他都做好万全准备了，没想到雇主压根不在家。

补课的对象是雇主的儿子，初二。据说前前后后找过许多高级教师，他不是嫌人家老，说话文绉绉，就是嫌代沟太大难以沟通，这才让雇主把视线放到了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身上。

还以为有钱人家的青春期少爷会很难伺候，莫珂早已做好为金钱折腰的准备，谁知这小孩除了全程犯中二病，学习态度意外的还不错，就是中间休息的20分钟空档非要拉着莫珂一起看动漫。

保姆时不时会在房门外拍点照片，想也知道是发给雇主看。

全程三小时，进行得无比顺利，结束的当下雇主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保姆拿来合同，定下了。

莫珂捂着手机里暴涨的450元余额，奢侈地打了辆车回学校。

爽！

-

但凡日子顺心了，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距离莫珂上回和段绪宁一起游泳，眨眼就过去了两周，景城气温也从二十度跌落到了十几度上下，早晚都凉飕飕，怪冻人的。

自从上回在水里“亲密接触”后，莫珂恍惚间总有一种感觉，他和段绪宁的关系似乎一下就拉近了很多。

对方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也亲眼见过段绪宁难以处理的家事。

该怎么形容这种奇妙的感觉……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根线的话，就好像他和段绪宁忽然缠一起打了个活结。

-

又是周五，莫珂看了一眼天色，照常拿上一把伞就准备打车去悦华山庄。

周五下午他有课，不打车怕赶不及。

一如前几次，雇主依然在出差，迄今为止，莫珂只在微信视频里见过雇主一次。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快要走到九点时，外面稀稀疏疏的雨丝倏然变大，连带着打了几声轰隆隆的响雷。

书桌前的窗台也被雨点砸得啪啪作响，雨点瞬间覆盖视线，仿佛下一秒就能吞噬周围一切。

“雨怎么突然下那么霸道？？？”路天朗，也就是莫珂教的初中生忽然激动站起，身体前倾朝着窗外望去，“毁灭的气息……还真是让人有几分害怕呢。小莫老师，你走出去得被打成筛子，不如晚上在我家休息吧，我跟我妈说一声，咱俩还能一起打游戏。”

“别别别，我带伞了，一会儿我打个车回学校。”

“能行吗？你别逞强啊。”

“当然！我逞什么强，一点小雨罢了，我都不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路天朗看他的眼神瞬间带上钦佩，没想到小莫老师这么猛，真是让人自叹不如啊！

莫珂清了清嗓子：“行了行了，我帮你把这几道错题订正完就回学校。”

“哦，好！那我拿个草稿本。”

仔细帮路天朗讲完错题，莫珂换回他的运动鞋，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小莫老师，要是回不去你一定记得回来啊。”

莫珂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撑开他小小的格子伞，迎着暴雨朝外面走去。

就算是打车，那他也得走到山庄大门，外来车辆是不给入内的。

莫珂一边走一边看手机，等待时间从一分钟跳到两分钟，渐渐地有些急了，还没人接单？

该不会是他太抠了，把后面几个车型都去掉的缘故吧？

莫珂抬手拢了拢领口，避免风倒灌进胸口。

那他再给勾上，这回总行了吧。

快走近大门，莫珂的模样略显狼狈。

由于风力太大，雨点毫无章法地乱飞，不只裤子，就连脸上都湿乎乎的。

大门旁有个专供悦华山庄业主的小公园，眼下又黑又可怕，中间那弹簧木马丝毫没了平日的温馨。

莫珂边走边叹气，不会吧，不会吧，真打不到车啊……那坐公交？

“喂，小兄弟，来来来，先来亭子里避避雨！”眼熟他的保安大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在雨幕里行走，手里的伞被刮得东倒西歪。

这种时候，莫珂也顾不上客气，道了几声谢便走进了保安亭。

“快拿毛巾擦擦，”保安递给他一块干净毛巾，不解问，“你是这里头业主请的家教吧？这么大的雨还在外面走，等雨小了再出来嘛。”

“我担心来不及回学校。”

“哎呀，你们年轻人就是死脑筋，来不及就来不及，总比感冒了好，身体是自己的呀，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喽。”

莫珂把毛巾搭在头上，抬头看了眼保安，看着像四十几岁，手上拿着一杯枸杞茶，也不老嘛。

好不容易来了个人，保安的话渐渐多了，聊东聊西和莫珂瞎扯着。

莫珂一边打着车，一边回应保安，还抽空打开软件看了眼公交车排班时间表，不看不知道，最后一班公交居然因为暴雨停运了！！！

这什么狗屎运气？

叮，论坛收到一条新消息。

【D：什么时候回来，牛肉干已经放在外卖柜上了。】

莫珂点开聊天框，D下午说要给他送牛肉干。

雨这么大……放在外卖柜上了？那牛肉干不得变成牛肉湿啊。

莫珂着急地打字：「我还有好一会儿呢！你快去拿回来，别让雨给淋烂了！」

西城大学，宿舍区。

段绪宁看了眼窗外，敛眸回复——「没下雨。」

【M：没下雨？？？开玩笑呢？】

【M：我这都快发洪水了！】

【M：视频。】

段绪宁点开莫珂发来的视频，一共十几秒，镜头晃晃悠悠。

视频中，哗哗的雨点像拿盆在泼水似的，莫珂还专门打开门录，镜头里小公园的秋千都被风雨打得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断。

段绪宁盯着视频中的景象，微微蹙起眉，犹豫十几秒后打字问——「你在哪？」

【M：当家教呢，在悦华山庄。连车都打不到，还指不定要多久才能回学校……你还是把牛肉干拿回去吧，万一让人偷了就可惜了。】

莫珂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着头顶的毛巾揉了揉头发，烦躁。

就在此时，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忽然出现在屏幕上。

【D：别急，你沿着秋千左边的路往上走200m，左转再走50m，十八号门牌，进去避避雨吧。】

“…………”

莫珂满腹疑惑，D叽叽歪歪说什么呢？？？

半天没收到回复，段绪宁忍不住打字问：「人呢？」

【M：在！】

【D：看见消息了吗。】

【M：嗯……那该不会是你、你的……】

【D：我的房子。】

“砰！”

莫珂一个踉跄，凳子一歪，差点没狼狈跌倒在地。

好不容易扶着墙坐稳了，颤着手指滑动屏幕，反复查看D的消息。

D说什么了？

他的房子……

悦华山庄？！

莫珂被惊得合不拢嘴，唇瓣微张的模样有点傻乎乎的。

他的世界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没人告诉他一直跟他联系的网友还是个富二代啊！

这他妈的……好魔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