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晏困柳顿了顿，眨下眼，“有吗？”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萧广白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珠，耳尖一热，连忙摆手，“我就是觉得……你有些眼熟，真的。”

晏困柳哦一声，看到面前人耳尖那抹红色，含笑道：“或许吧，我也觉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是吗。”萧广白嘴角控制不到地上扬，“我姓萧名广白，我听你是叫困柳，哪两个字？师从何派，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你？你放心，我是萧家弟子首席，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没事也可以找……”

少年乍一碰到如此精致的人儿，仿佛他柜上那尊瓷娃娃成精了似的，心里莫名澎湃，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会儿功夫就要把自己家底秃噜个底儿掉。

耳边人叭叭不停，晏困柳倒也不烦，一一答了。

这英俊兄真诚得有点可爱。

联想到其书中的死亡结局，他看向萧广白的目光不禁多了两分怜惜。

“你在巽风峰中养病？什么病……很严重吗？”

萧广白小心询问道，两人目光相撞，竟碰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意味。

晏困柳摇头：“心疾，还好。”

萧广白视线落在那截清瘦虚白的下巴尖，觉得他更像那尊瓷娃娃了。他嘴角落下去，认真拍胸脯道：“没事，我会保护你的，一定让你走出秘境。”

晏困柳歪头看他，笑了：“谢谢。”

两人并行坠在队尾，叽叽喳喳，对比前面三人的安静愈发明显。

路上遇到的大多是些低阶魔物，未具拟态，几人的剑根本不需要出鞘便能解决，虽然好杀但积分也少得可怜。

想要爬榜，就必须去挑战高阶大魔。

穆凉玉再度斩杀一团魔息后，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裴无心似知他心中所想，天罡剑意转眼清除数只低阶魔物，安抚地轻拍了下他的肩。

而仇欺雨走在前方，却始终未出手，腕上记录积分的珠子也黯淡无光。他捻了捻指尖，一缕探寻的神识收回，便又听后方传来笑声。

他稍稍侧头，目光一扫而过。

队尾，萧广白那把扇子不知何时到了晏困柳手里，乌木扇柄被夹在那灵活白皙的五指间，转得虎虎生风，天下第一英俊六个大字时隐时现。

“……”

须臾，他再一看，晏困柳手里又多了一大把符纸丹药，萧广白还在从鼓囊囊的锦囊里掏着，笑得像是被卖了还在为人数钱的二傻子。

“……？”

隔了会儿，他又察觉身后磨息，透过神识看去，就见萧广飞符烧死了一只低阶魔物，晏困柳在旁边笑眯眯地鼓掌：

“哇，竟然一下子就解决掉了，好厉害啊。”

仇欺雨：“……”

那头晏困柳若有所感，扭头向看去，却只看到前方三人的背影。

他又瞥了眼攻略目录，发现穆凉玉的兴趣值又安静地涨了涨，变成了8.7%，而仇欺雨……

-198%。

嗯？又动了下。-198.2%。

晏困柳有些莫名，视线不禁又投向那道冷淡身影。

-198%，-197.5%……

他看着仇欺雨抬手，半裹黑甲的食指随意一划，几团魔息眨眼灰飞烟灭。

“困柳。”萧广白忽然喊道。

“嗯，”晏困柳闻声侧头，对萧广白分外认真的目光感到意外，“……怎么？”

萧广白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肩膀，沉稳庄重仿若托付，盈盈秋波仿若深情，晏困柳都被这郑重感染，抿唇肃然，静静等待他开口——

“你来当我弟弟吧。”

“……”

晏困柳嘴角抽了抽，扑哧一笑：“什么吗，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干嘛这么严肃。”

萧广白扬起眉，少年傲气尽显：“这当然是大事，你放心，我保证整个震雷萧家都会认你，我们在此秘境结拜，我三指为誓，从此以后你就是我萧广白异父异母异姓的亲弟弟——”

他话音顿住，忽地侧头，眉目含煞，警惕的向前方看去。

不止他，前面的裴、穆、仇三人亦停住，神识远远探向前方林后。

他们都感受到了。是高阶大魔的气息。

尖锐魔息掺杂浓重血腥，沿路飘来，招摇无比。而仇欺雨分辨出来一缕更细微隐秘的气息，他眸中闪过暗芒。

……他的目标出现了。

“前方可能有危险，小心。”萧广白低声对晏困柳道，“拿好这张护体灵甲符，不要掉队。”

他点点头，符纸上的鲜红朱砂同腕上的朱砂珠紧紧相贴。

穆凉玉转头看过他们，确认无误后，握紧剑柄，同裴无心对视一眼：“走。”

几人穿过树林，只见树叶愈渐枯败浓黑，几近墨色，血腥味仿佛要凝成实质，粘于鼻息间，让人难以呼吸。

他们率先看到的是一湾红色汇聚的细流。

细流分支而散，晏困柳捂着口鼻，从接连看到数具动物尸骨，到分辨不清的碎骨，再到两具人形白骨。

“这是……同期弟子吗？”萧广白皱眉。

白骨完整得如同标本，看起来只有少年身量。

穆凉玉手持湘泪，剑锋一拨，翻过那两个骨架，一个细小玩意儿叮叮咚咚地掉了下来。

晏困柳探头看去。

“是今年记录积分的灵珠。”穆凉玉神色逐渐凝重。

“不对啊，灵珠会在佩戴者性命濒危时触发小型传送阵，及时将试炼弟子送出……”萧广白目光停在那骨架下方，一个精细的小八卦盘正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瞳孔微缩，“等等，那个八卦盘好像是……项昭小跟班佩在腰间的东西。”

裴无心捡起八卦盘，翻到背面，果然有着项家金印。

白骨上挂着这物件，主人的结局显然不言而喻。

气氛沉寂须臾，晏困柳下颌紧绷，眼前一幕有种诡异的即时感，他好像忘了一个重要环节。

他想得不自觉屏息，脚下忽然猛地踏空。

呲！——

一道类似皮肉撕裂的声响自地下传来，地面登时如同沸腾般鼓动起来，膨大出畸形的肉瘤，根络凸出。

晏困柳连忙稳住身形，他手臂一紧，萧广白一把带他跃起，转瞬间自芥子空间掷出纸飞舟，于空中轻盈踏上。

几人立在飞舟，魔息铺面袭来，穆凉玉俯瞰地上，拧眉道：“无头婴……它怎么会出现在云隐山秘境？”

方才他们所站位置已被数个血色肉瘤挤占，肉壁被拉扯到极限，绷成白膜，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扯声。

一个，两个……肉瘤接连地炸开。

与此同时，尖锐的哭啼亦接连乍响。

晏困柳扶着船边向下看，又顺血色方向远望，心下猛地一跳。

细流蜿蜒，反常向天涌去，溪面逐步宽阔，同各个方向的细流相接，汇合，倒流成奇异的骨肉瀑布。

“那是血海的水。”裴无心看清那道结界裂口，手指捏诀，“裂天渊的魔修来犯，试炼灵珠失效，传讯被切断了，凉玉，想办法联系四位长老。”

怪不得那两位弟子没有被传送出秘境。

空中罡风大作，发丝凌乱了视线，晏困柳侧头，只听一阵清鸣荡出，枕清风刹那出鞘，剑锋锐利无双，随裴无心俯冲而下。

在此刻，他脑袋斑驳的文字色块霎时清晰。

对，秘境中主角的险境在裴无心身上！

云隐山秘境遭裂天渊魔修破坏结界，涌进血海之水，原本秘境中用于试炼的普通魔物几乎全部化作了血海天阶魔物的养料，其力量无法估量。

而在这关键时刻，裴无心之前闭关突破失败的隐患爆发，面对魔物时境界不稳，灵气滞涩。

彼时正值深情时期的穆凉玉自然一厢情愿，为了护他，未能及时走出迷阵，陷入危险。

“哇哇哇哇！——”

血色中不计其数的诡异躯体爬行，犹如腐烂果实上密密麻麻的蛆虫。它们张开腹部的大口，声音，直钻脑仁。

“哇哇哇哇！——”

三道天罡剑意自剑尖甩出，猛然劈下，倏地斩断连绵音浪，清风锐而无声，落得片刻寂静。

但也只是片刻。

那堆被斩碎的躯体在空中凝滞，转瞬粘结起来，再度形成肉瘤，落地，膨大爆炸，加倍扑来。

杀不尽斩不绝，虽然攻击力不强，但足够让人恶心。

晏困柳收回视线，一转眼，穆凉玉眉头紧锁，剑柄上的手绷得骨节发白。他心系任务，伸手正要拉人：“穆哥哥你别——”

别冲啊我的主角——

穆凉玉突然开口道：“萧公子，你看好困柳。”

“啊？啊……”

萧广白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人已经持剑冲了出去。

晏困柳眼睁睁看着手落空，只见主角义无反顾的背影，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既视感：“……”

无头婴一砍即碎，并不足以对他们几人构成威胁，但它往往意味着天阶大魔的出现。

而这次的天阶大魔……

萧广白看着下方战况，手捏一沓灵火符，灵力流转间，一只手忽地从旁边伸出，苍白细指紧扣住了他的手腕，他顿住，顺着望去，看到一对难得严肃的眉眼：“困柳？”

“它们不怕火。”晏困柳语速很快，“撕它们的根，用地符，挖出来。”

“好。”萧广白下意识应声，咬指引血，凭空画符，成符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看书看到的，快。”

他可没撒谎。

晏困柳心里如此想着，脖颈却是熟悉地一凉。他站直身子，耳尖不由自主地轻动，而目光坚定地移向飞舟之下。

萧广白哦了声，听话照做，冲下方两人喊了句：“远离地面！”

随后指间虚符倏然渗入地下，一息后，地表细缝蔓延，只听咔咔几声，猛地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