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倾之是被耳边的说话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彻底亮。在视线仍然模糊的时候，他最先看见的就是已经醒来的蒋言明。他坐在椅子上，正在回头看拿着大包小包走进来的三个人。

他们从进门的时候就是吵闹的，蒋言明转头，看到的是两个年轻的女生和一个男生，年纪感觉也就二十三四左右。

他清楚，自己当时看向他们的眼神并不是友好的。他不知道躺着的人已经醒了，开口对那几个年轻人说：“能不能小声点？有人在睡觉。”

这一提醒，他们才连忙嘘声。

蒋言明见他们安静了便将身子转了回来，迎面对上了顾倾之那睡眼朦胧的样子。他的皮肤挺好的，此时虽然满是疲惫却仍是好看的。

“你，醒了？”

顾倾之听到了他刚刚的提醒，轻点了下头，声音有些哑，问了句：“几点了？”

他刚看过，所以很快就说：“才刚刚六点，你再睡会儿。”

受伤的地方确实很影响顾倾之的睡眠，他想动，找个舒服的位置，可这只脚却被困得严严实实的，实在难受。

蒋言明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不舒服，刚要开口却被他抢先一步。

“你怎么也醒了？”

蒋言明面不改色地说：“刚醒。”他想了一下，接着说，“要不现在搬房间吧，等搬好了你再睡。”

“搬什么？”他有些糊涂，脑子还没完全醒过来。

“搬去单人病房。”蒋言明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我去问问能不能现在搬，能的话就搬吧。”

顾倾之没回答他，抬眼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出去。

隔壁床的女生目光一直追随着蒋言明，等他出去的时候才拉住了自己同伴的手，小声却难掩激动地说：“帅啊。”

被拉着的女生偷偷瞟了眼身后病床上的人，没忍住弯起了嘴角：“躺着的这个更帅。”

“嗯？”

她向后探头，更激动了：“都好帅啊，诶，你，你去帮我要个联系方式去。”

“我不去。你要去自己去。”

“姐们，我都要做手术了，你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这有可能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了。”

女生的脸色瞬间变了，盯着她，语气生气又十分正经：“能别说这狗屁话吗？”

“我逗你玩呢，你看你，一点都不幽默。”

在一边站着的男生走了过来，低头，在她们的耳边说：“别想了，人家两个是一对。”

“什么？”

女生小心翼翼却明目张胆地回头打量，转过来后问：“你怎么知道？”

“别问，问就是感应。”他说，“我这个弯的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们无视着顾倾之讨论的时候，蒋言明开门进来了，没看他们一眼，直接走到了顾倾之的床边。

“现在搬吧，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顾倾之半坐了起来，点头：“嗯。”

“我先给你送过去。”

然后，你好好睡一觉。

这次，顾倾之看到了蒋言明的靠近，知道他接下来的举动是什么。

很快，他再度腾空了，身体僵硬，大脑放空，只能感受到自己衣服上温暖而可靠的手。

蒋言明将顾倾之放好之后还把他的手机放在了他的怀里，拿着水杯，推着他走出了病房。

男生更笃定了，甚至有点得意：“你们看，我的眼光准不准？”

推着他走出病房之后要路过护士站，去坐电梯到最顶层。

这两人在哪里都是焦点，他们前脚刚路过，后脚护士站那边的几个小护士就叽叽喳喳了起来。

“清爽少年，痞帅成熟，两个极品啊。”

“那男生对他也太好了吧，我昨晚查房的时候看见他在椅子上坐着，我回去的时候还是，他就盯着他睡觉，还帮他盖被子。我觉得他们这不是兄弟就是情侣，朋友应该不会这样的吧。”

“兄弟是不可能的，这两个的长相完全就是两种类型。但说实话，他们都挺直男脸的，女生天菜啊，怎么就内部消化了呢。”

一直到他们离开了这层，她们的讨论也还在继续。

上电梯的时候，蒋言明说：“到了之后你再睡一会儿吧。”

顾倾之的眉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皱起来的，闷闷地说：“睡不着。”

“是不舒服？”他低头，立刻听出了他这话中的郁闷，“过几天就好了。”

顾倾之没说话，也是心情烦躁，说不出什么好话。

进了病房后，里面的一切确实让人心情好了许多。房间大了不止一点，冰箱，书桌什么的都有。

还是相同的动作，蒋言明将顾倾之放到了床上。

“我下去拿东西，你现在有什么事吗？”

顾倾之抬头，看见了他那双红红的眼睛，不难看出他也很累：“你不累？”

“不累，我昨晚在飞机上睡了很久，现在不困。”他说，“你睡吧。”

顾倾之看着他离开，也看着他在十分钟后再次回来，手上挂着，拿着大包小包的，手腕周围还映出了一圈红。

怎么，会不累呢……

蒋言明向前看去，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了起来，然后，将房间的灯都关掉了。外面已经有些光亮了，所以整间屋子不是完全黑的。

“你睡觉。”

身下的床舒服很多，顾倾之真的很累，眼皮睁不开，所以好像，很快他就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中间，他醒过三次，因为想翻身，睡姿不舒服。每次，他睁开眼看见的都是正在看着自己的蒋言明。

他淡淡地说：“别动了。”

这次，顾倾之听清了，很多次。

“你没睡？”

蒋言明把手里的手机放下，他一直坐在他的床边：“没。”

他看了几秒，眼中情绪有些复杂。随后，他动了下，要坐起来。

“要去洗漱吗？”

顾倾之点头：“嗯。”

和昨晚一样，蒋言明为他准备好东西后就走出了卫生间的门，安静地站在旁边。

再将顾倾之抱到床上之后，蒋言明拿着手机，找出了外卖的页面，递了过去：“看看吃什么。”他还把准备好的药丸和温水放在了桌上，“点好后先把药吃了。”

也是这个时候，穿着黄色衣服的人推开了门。他的手上是两个非常大的塑料袋，气喘吁吁的，一下子就将两个东西放在了地上：“您的东西。”

蒋言明起身：“谢谢。”

“不用谢。”

门关上后，顾倾之看着眼前这么多的东西，没忍住说了一句：“你是要搬家吗？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蒋言明将它们拿了过来，在床边一点点地整理。

顾倾之看着他拿出了很多零食，水果，还有日用品。

“有现在想吃的吗？”

他低头，眼前是自己喜欢的巧克力，薯片，还有饮料……虽然有些他现在已经没那么喜欢了，但这些确确实实都是他大学时经常吃的，一样都不少。

好像……他还活在过去。

蒋言明等着，观察他的眼神，很快低声说：“等吃完饭再吃这些吧。”

病房里是有冰箱的，他将东西都整理好，放了进去。

“点完了。”

顾倾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了视线，随便点了个饭。

蒋言明拿过来看了一眼，坐下后说：“别加辣了，想吃等过几天再吃。”

这边刚点完外卖，那边的门就又开了。

这次，另一个人搬着个特别大的箱子进来，动静弄的还挺大的。

“这又买的什么？”

蒋言明拿着剪子在拆这个箱子，没抬头：“能移动的扶手。”

还是两个，拆好后，他先是把一个放在了床边，然后又搬着另一个去了卫生间。

几十分钟后，一个崭新的，一看就比现在这个高级的轮椅到了。

“医院的要还了，我买了一个。”

又半小时后，顾倾之本以为是外卖来了，但没想到又是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穿着黄色衣服的人。

“……”

顾倾之看着侧边的人，真的怀疑他是想把家都搬到这边来。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为了自己。

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顾倾之不太知道该怎么应对如今的情况。

赶他走的话说了太多了，真报警又不可能，可如果就这样享受下去的话，也不对。

这个顾倾之在入睡之前就一直在想的问题到现在也没想通。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又开了电视。

顾倾之忽然想起了件事，就给秦遇发了条信息过去，右手受伤了，用左手打字还是有些影响他的速度的。

【草帽：你今天有事没我家备用钥匙在烧烤店的那个带锁的抽屉里你能不能去我家一趟帮我拿几件内裤和换洗衣服过来还有我的电脑】

几乎是立刻得到的回复。

【Maverick：好好好，我刚收拾好，正要过去看你呢。那我先去你家帮你拿东西，你还有什么要的没，吃饭了吗，我带点吃的过去？想吃什么？】

他看着小桌子上的饭，打字道：【不用了我吃了就我说的那些就行。】

这个放在床上的小桌子是几分钟前送过来的，来得正好，赶上了他要吃饭的时候。

这当然也是蒋言明买的，从凌晨到现在他没干别的，就像顾倾之说的那样，他真的快要把家搬到这里来了。

但这家里都是顾倾之用的东西，他自己到现在连个换洗衣服都没有。

他们吃完饭不久后，秦遇就来了。

蒋言明站了起来，穿上了外衣：“我回家拿点东西，你在这陪着他。”他看了眼手机，估算着时间，“晚饭之前我能回来，你们不用点东西了，我直接带过来。”

秦遇拖了个行李箱过来，里面装的是顾倾之要的东西。

他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兄弟，我刚刚去交费了。这怎么说也是我的错，我就想着把医药费都交了，但刚刚那护士跟我说他存了很多钱进去，是足够的，所以我就没交了。”

秦遇这个口中的“他”当然不能是别人。

顾倾之也不意外，低声问：“这个病房要多少钱？”

“我没问啊，但我知道这病房是这医院里最好的了。这本来就是私立医院，感觉怎么也得几千一天吧。”

沉默了几秒后，顾倾之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跟他说换病房的事了：“我忘跟你说换房间的事了，你去问的护士吗？”

“没。”秦遇吸了口气，盯着顾倾之看了几秒后才拿出了手机，翻找之后给他看，“我一早上起来就看见这个了。”

【。：换病房了，顶层102。】

【。：你今天过来吗，我有事得回去处理一下，你来陪着他。要是没时间的话我就找陪护人员。】

顾倾之看了眼消息发送的时间，早上六点十五分。

“我那时候睡成猪了都，定的十点的闹钟，醒了之后就赶紧给他回话了。”秦遇拿回了手机，“他这起这么早的啊。”

顾倾之呆坐着，像是失了神一样。

秦遇站起来，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在夸这个房间，最后看见桌上的那些零食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连忙凑了过去：“我丢，这么多好吃的啊。”

后来，秦遇说什么，顾倾之没太听清。

他此刻的内心像是杂草遍布，本是一地草苗却忽然疯长，用尖端顶刺着脆弱的外壳，又好似猛地起了疾风，飘摇不定，没有归处，只是在狂舞，吸引着注意力。

这种种让他难以忽视，心绪越来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