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家教严，尽管看向澹台渊的神情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好奇和喜欢，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就噔噔噔跑走了。

走之前，还躲在门槛后面偷偷看了他一眼。

澹台渊并不急，他知道小孩还会再来。

这么小，能独自跑到这儿来，身上随便一片布料都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想必是林府隔壁某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这是他逃跑的机会。

果不其然，第二日同一个时间段，小孩又来了。

相比于昨日的腼腆，今天小孩要活泼不少，跑到澹台渊的窗台前，脆生生喊了一句：“漂亮哥哥在吗？”

澹台渊不喜欢小孩，他总觉得这种生命太脆弱、又太任性，他向来对小孩不假辞色，但现在为了获取这孩子的信任，他同样能装出最友善的笑容。

这小孩也是天真的可以，只要释放一点点虚假的善意就能无条件亲近一个陌生大人，澹台渊随手给了几个吃剩下的茶菓子小孩就开心得不行，一口一个“漂亮哥哥”喊得亲近。

“哥哥，你怎么不出来陪宝宝玩？”

“宝宝”应该是他家里人对他的爱称，小孩年纪太小，不懂事，把这当自己的名字了。

澹台渊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伤：“哥哥也想，可是哥哥没办法出来，只好委屈宝宝自己玩了。”

“为何不能出来？”宝宝歪头疑惑地看着他，童言无忌地问，“漂亮哥哥是做错事，被罚关禁闭了吗？”

澹台渊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和小孩一般见识，一边做出黯然伤神的表情摇摇头：“哥哥是被坏人抓过来的，关在这已经好些天了，哥哥回不了家，家里人恐怕担心坏了。”

宝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稀疏的小眉头煞有其事地皱起来。听他说回不了家，立刻义愤填膺地挥舞起还没包子大的小粉拳：“欺负哥哥的坏人在哪？宝宝去把他抓起来！”

“……”

若换做旁人，恐怕早就被宝宝的娇憨逗笑了，澹台渊只觉得蠢。

为避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打草惊蛇，澹台渊故意把“坏人”形容得格外吓人，什么身高八尺，面若修罗，怒发冲冠……就差将对方说成三头六臂的怪物了。

他的一番吓唬果然奏效，宝宝一听，吓得不敢去单挑了，圆溜溜的眼睛就要哭出来，却还是强忍着反过来安慰澹台渊：“哥……哥哥不怕，我去喊舅舅来救你！我舅舅可厉害了！”

这听上去靠谱了些，总归是有大人，再不济还能去报官。

澹台渊将自己的玉佩交给宝宝，这是他身上唯一的信物：“务必告诉你舅舅，是宫里的贵人求助于他。为避免打草惊蛇，还是明日这个时候来。等事成后，我许你们全家万人之上的权势和富贵。可记住了？”

宝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记住了。”

至于他为何对澹台渊所许下的好处没有半点反应，澹台渊只当他是年纪太小，还不懂这些。

再三嘱咐宝宝要谨慎行事，千万要避开府中其他人，担忧地看着他迈着小短腿跑出去。

谁知宝宝没一会儿就又跑回来了。

一边跑一边喊：“漂亮哥哥！我回来了！”

整个院子都是孩童兴奋而欢快的声音。惊得澹台渊险些将手里的茶杯打碎。

他慌忙开窗探出去，想让他闭嘴，却又记着不能吓到小孩，只能硬生生将责怪吞回去：“你怎么又回来了？被人发现了？”

宝宝却在见到他的时候一愣，脸上欣喜的表情也消失无踪，变得有些怯懦，像是怕他生气一样小心翼翼地：“舅……舅舅说现在就来救你……我就带他过来了。”

末了，还嗫嚅着补充了一句：“哥哥别生宝宝的气……”

澹台渊有点头疼。

他确实跟一个只有三岁出头的孩子较真了。毕竟着关乎的可是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但按照宝宝所说，他已经将自己的舅舅带来了，无论如何都要先获取对方的信任。若是被得知一国之君跟一个孩子计较，恐怕往后说出去也不好听。

而且现在看来，也不是宝宝的问题，显然是那个“舅舅”听说了荣华富贵的好处，才急功近利……

“宝宝。”

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宝宝身后，单手将他抱了起来。宝宝见到来人，立刻喜笑颜开，抱住了他的脖子，亲昵地喊：“舅舅！”

林若齐笑着掐了掐他柔糯的小脸蛋，视线慢慢转移到澹台渊的脸上：“这位就是宝宝所说的被坏人关起来的哥哥吗？”

宝宝重重点头，在他怀里撒娇：“哥哥好可怜的，被关在这里回不了家，都见不到爸爸妈妈，舅舅快救救他。”

“哦？这么可怜啊。”林若齐似笑非笑的视线在澹台渊面色铁青的脸上扫过，将宝宝放回了地上，“不过时候不早了，宝宝该吃饭了。”

宝宝显然还想再多待一会，很想参与“营救行动”。但林若齐提醒他“母后要生气”，宝宝就依依不舍地走了。

送走了宝宝，林若齐回过头来，见澹台渊还站在窗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林若齐扶着窗沿，将他胸前的一缕长发执起，他才惨笑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极其疲惫：“你耍我？”

“随便路过一个三岁孩童都成了阿渊的救命稻草了么？真是凄惨得教人心疼啊。”

林若齐将手指绕进他的发丝之中，所说的每一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刺进澹台渊的胸膛。

澹台渊闭了闭眼睛：“那个孩子究竟是谁？”

“阿渊不知道吗？”他故作惊讶，“宝宝称我一声舅舅，那自然就是我姐姐的孩子。”

林疏月的孩子。

哈。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何要偷偷将他们接来都城？！”

林若齐猛地伸手，将他上半身拉近，澹台渊不得不被迫弯下腰来，腹部狠狠撞上窗沿，疼得他双目充血，却依旧死死盯着林若齐。

“阿渊，”林若齐的声音很轻，却难掩癫狂之色，“你猜，前皇后肚子里爬出来的龙种，那帮大臣们认不认啊？”

“林若齐！”

澹台渊恨得双目猩红，张嘴就去撕咬林若齐的手，被他虎口一把钳住，牢牢卡死，尖锐的虎牙不由分说嵌入肉里，两道鲜血顺着流进了林若齐的袖子。

他似乎不知道痛似的，反手将一粒药塞进了澹台渊嘴里，两根手指直接插-入他喉咙口，将药丸推入食道之中，强迫他咽了下去。

“唔——咳咳！”

澹台渊疯狂挣扎，林若齐的五指却像铁焊的一般，脸颊两边都被掐得通红，下巴几乎都要变形。

等确定他彻底将那颗药吞了下去，林若齐才大发慈悲松了手。

澹台渊捂着喉咙剧烈干呕起来：“……你给我吃的什么？！”

林若齐冷笑着：“阿渊让我失去了一只眼睛，这笔账我还没算呢。”

话音未落，澹台渊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