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扔闪光弹或烟雾弹,一左一右进门扫射。
游骑兵对于扫荡叛军盘踞的房间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流程,很快就清理到了最后一个房间。
那房间房门紧闭着,给他们带来棘手麻烦的叛军小头目连出门抵抗的勇气都没有。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屋内屋外都静得可怕。
叶英从墙角捞起一个酒瓶子扔到门前,还没等它咕噜咕噜转上半圈,酒瓶连带木门就被密集的子弹打得不成样子。木门上布满了透光的弹孔,眼看已经起不到任何防护和隐蔽的作用了。叶英眼疾手快地往摇摇欲坠的门里投掷烟雾弹,屋里响起恼羞成怒的胡乱反击的枪声。
枪声小下来,烟雾也开始变淡。
金赩又扔进去一颗烟雾弹,小队成员都行动起来。
灵能冲锋枪在缭绕的烟雾中毫不留情地吐出火舌,叶英以为自己会听到哀嚎,但实际上这间不知底细的房间里只有枪击声和弹壳落到地上的声音。
不再有人反击了。
叶英和金赩都停止射击,在弥漫白烟的门口眼神交流一番。
太奇怪了,这次战斗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意味,这并不是说行动有多艰难,而是叛军的举动实在与平时大不相同。
叶英试探性地往前迈几步,烟雾中有什么东西突然冲出来扑倒她身上,力道之大,直接让冲锋枪从她手中被撞到地上。
他们两个搅打在一起,一路从房间这头翻滚到那头。金赩怕误伤到叶英,根本不敢开枪。
叶英按军校搏击课的身体记忆做出裸绞的动作,手臂下本该是人类脖子的地方却有着奇怪的昆虫几丁质外骨骼的触感,背对着被叶英绞在怀里的“人”随着她加重力气,也不断发出非人的“嘶嘶”声,像是某种发声器的震动。
我靠,这是什么怪东西?
叶英心下震惊,动作却没有迟疑。
直到她被一股怪力强行掰开手臂,并反按在地板上。
为什么对方被绞住脖子根本没有失力?
那“人”分化出明显节肢结构的手——如果还能称之为手的话,也学着叶英的样子掐在她的脖子上,并且慢慢加重力气,叶英眼前阵阵发黑,相当不妙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因为缺氧而渐渐流逝。
不知道是否是缺氧带来的错觉,她甚至在烟雾中看到那“人”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无机质的复眼。
金赩看不到烟雾这边的东西。
她一只手抠在地板上,另一只手在胸前毫无章法地摸索,像是想让胸口能够呼吸上来更多空气。
封爻,你最好祈祷你的改装技术真的过关。
在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时刻,一声枪响结束了这场缠斗。
金赩从他们打斗着滚进烟雾里时就持枪做警戒姿势,听到枪响和物体倒地的声音,他咽了口口水,拿起枪瞄准正从烟雾中走出来的人影。
是谁活下来了?
“你想谋杀排长?”叶英没好气地表明身份,由于被掐而使得她的声音直接变成了公鸭嗓。
她捡起冲锋枪,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烟雾散出去。
金赩还没在她可笑的嗓音中乐出声,就被房间里怪异的景象冲击到无言。
他明白那些叛军的“灵能火箭筒”,“灵能枪支”是什么东西了,四下里散落的武器像是从人类血肉里生长出来的,以某种流转着类似灵能光芒的昆虫枝节为骨架,血肉在其上开出变态的花和叶。
他甚至看到一个失去四肢的人张着嘴巴,被扭曲成炮筒的样子,灵能火*箭*弹就可以从那里发射出来。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大多睁着眼睛,有的人还在眨眼,显然仍未失去意识。
“砰,砰,砰······”叶英一枪一枪结束了他们的性命,直到最后一枪打到叛军小头目身上。他已经看不出来人类的特征的,反而更接近被分类学划分到昆虫纲的生物,但显然比起那些被改造成武器的可怜人,他还拥有自主行动的意志和能力。
“砰。”
子弹在他覆盖全身泛着结构光的虫甲上擦出一道白痕,叶英这才发现自己算得上幸运,不仅在刚刚的搏斗中想起来封爻给她改造的火药发射的手枪还在身上,并成功抽出手枪开火,而且让子弹从小头目胸腹之间薄弱的连接处射入,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她凑近了小头目仍然残存神经反射的身体,把冲锋枪抵住那个仍在流出绿色液体——也许是血液——的伤口上,扣动扳机,射空了弹匣。
头目的身体弹动几下,慢慢僵死下来。
几乎是在头目死亡的同时,叶英感到一阵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微风从她面前吹过,要往窗外逃窜,她条件反射般产生了猎物要从她的口中逃脱的错觉。
无师自通地,她想起在亚空间意欲说出“要有光”的那种玄妙之感。
“不许逃。”脱口而出的声音低沉得让她自己也觉得陌生。
微风消散了。
那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的感觉又来了,但与上次不同,这次注视她的【东西】不带亚空间里单纯的好奇,而是包含浓郁如墨色的仇恨和厌恶。
叶英想搞清到底是谁在看着她,但这件事显然不像说“不许逃”那么简单。她思绪从现实的物理世界里升起,往不可知的深处探索,却发现自己身处渔网一样的众多意识之中,只是一个小小的格点。
【网】浪潮一样有力地波动起来,把叶英的意识抛到半空,又立马迎上下坠的意识,像是一根鞭子直接打在她的大脑上。
叶英感到坐上过载飞船时的头晕目眩,她甩了下头脑,嘴巴里渗出铁锈味儿。
不是错觉,她搓了搓人中的位置,摸到一手鲜血。
她在流鼻血。
听到楼上的枪击声消失时,封爻想,或许是结束了?在犹豫上楼还是继续等在这里时,一股异常强烈的亚空间波动隔着楼板传来。
神父对所有关于亚空间和神明的事,都有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
封爻立刻反应过来,是叶英在直接调动亚空间的灵能。
这是几个千年以来,尘世灵魂与至高存在首次直接的沟通。
【圣迹】
封爻虔诚地跪下来,划圣号并且祷告。
楼板上又传来一股恶臭的气味,像是飞满蚊蝇,爬满蛆虫的腐肉。
但这两种平常人察觉不到的第六种知觉都很快消散了,神明和邪神都只是百无聊赖中无情地看了尘世一眼。
封爻站起来,迫不及待上楼去看叶英——这位他所认定的圣王。
他迈入已经被打烂的木门。
小队正在收拾战场。
而叶英是全屋仍然活着的人里最狼狈的,她满脸污泥和盐渍,鼻子还在流血,脖子上是青黑的手印,靠在窗边垂眸看着满地血肉肢体。血红的残阳正从窗户画框般的方格里缓慢地滑向天地的尽头,在她因为汗湿粘在脸庞的黑色微卷头发上,勾勒出毛茸茸的金边。窗户的尽头是被风扬起的黄金一样的沙尘,叶英就这样逆光定定看了会儿这些死状惨烈的没有名字的人,扭过头注视窗外。
那种眼神悲悯而无奈,封爻在神明被首徒背叛指认的画上见过,在先知行走四方传教的画上见过,在主受难而垂下头颅的画上见过。
直到落日在叶英的眼睛里烧起烈焰,那种眼神封爻也在画上见过,帝国的第一任皇帝把佩剑插到土里,宣布他要从这里建立起一个伟大帝国的时候,眼睛里也有这样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倔强的光芒。
“走吧,去接老代他们。”叶英转过头来,那双眼睛也恢复成了封爻熟悉的浅灰色,是灰烬、钢铁和大理石的颜色。
封爻攥住她的衣角。
叶英混不吝勾起嘴角:“咋?被我迷住了?”
封爻摇头,又点头。
叶英已经渐渐熟悉他难以理解的某些行为,并且选择尊重但忽视。
“别发呆。走啦,神父。”
封爻亦步亦趋跟上去。
【我圣明的贤王啊,我是否曾在某个珍贵的瞬间,触摸到过你真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