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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雏鸟(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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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英离开得很迅速,那天朝露没有去送她。

朝露又恢复了每日记账,读书,洗浴,饮酒的日子,那些日子都长得一摸一样,像是西西弗斯推石头。叶英的到来好像只是一个插曲,朝露直线般的生活拐了个弯,便立马回到旧有的轨道上去。

直到某天一纸征召令从中央星系发出。

“恭喜高升,也算是守得云开啦。”在同僚们不那么真诚的祝福声中,朝露总算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叶英在日渐繁忙的战争间隙,重金聘了一个二流小说家对朝露在摩迦罗之战中的贡献大书特书。

小说家的作品不太遵循逻辑,但格外能挑动人的情绪。

当读到“摩迦罗一波三折,书记官神兵天降”这一幕时,饶是朝露也被逗得乐不可支。

小说后来被皇家剧团买下改编成剧本,皇帝的大女儿看了这出戏,又听说剧里的主人公还在边远星球当文吏,当即拍板把朝露征召到自己府上来。

所有人都觉得朝露这次是一飞冲天了。

只有朝露自己知道,她不过是要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去。

她把那本奇葩的小说塞到行囊里,一个人在无人知晓的夜晚踏上了去中央星系的飞船。

很好,她已经开始期待和叶英的下次相遇了。

那个时候她们一定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也许更好,也许更坏。

时间再往前推动一小截,叶秋正提着裙子走过交易市场前的污水沟。

尽管丈夫和妹妹都是作战人员,按照军事条例,她这样的非军事从业者也只能停留在战场后方的星球上。这颗星球最近涌入了很多从前线退到后方的伤员和老兵,在商业迅速繁荣起来的同时秩序也变得噪杂混乱。

作为还要照顾孩子的新手母亲,她本来不该离开家到这颗星球来的,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妹妹了。

作为帝国上将官方的妻子,她本来也不该步入充斥着下流人的交易市场的,但她想起来妹妹小时候很喜欢吃一种廉价甜味剂制成的糖块,只有交易市场才能买到。

“这不是您这种尊贵的女士该来的地方,”铺子的老板扫描了叶秋的瞳纹用以收账,把包好的糖块递过去,他是个少了一条胳膊的老兵,但却衣着整洁,像是退役的低级军官,“这里什么人都有,执法者很难每次都及赶到。哪怕只有一次不好的遭遇,对您来说都是一生难以忘怀的噩梦,夫人。”

“谢谢您的提醒,我小时候也住在交易市场附近,我知道这些的。”

“是吗?您长了一张我们这种下等人想象中贵族小姐的脸,”老板望着叶秋那张天使一样纯洁的脸庞失了几秒的神,又若有所指般看向她绣着金线的袖口道,“既然逃出了下等骡子聚集的垃圾堆,就不要再回来了。”

叶秋还想再说些什么,后面的队伍被挤了一下,朝她压过来。

排在她后一位的女孩在要倒在她身上之前硬生生停顿住,擦着她的裙边倒在地上,地上涂满了分不清楚来源的污渍,女孩用来撑地的手和蹭在地上的衣服都黑了一大块。

她穿着女工的制服,胸前工牌标着和叶秋一样的年纪,脸上有工厂事故灼烧出来的疤痕,鬓角已零星发白。

叶秋想去拉她起来,女工盯着她带有精致蕾丝的白色手套摇了摇头。

“会弄脏你。”

女工自己占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把叶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那目光只带有一种单纯的疑惑,像是在问为什么这个同龄人看上去如此体面而与自己不同,但叶秋就是感觉如芒刺背。

“我买完了,你到我这儿来,下一个就是你。”

叶秋指了指自己站的铺子的窗口,女工闻言惊醒过来,带着机器油污的手指扣了扣简陋的衣角,自卑地扭过头不想让叶秋看到她的脸。

“我突然什么都不想买了。”

她硬邦邦地说完一句,扭头就走。

一种难言的羞愧席卷了叶秋的全身。

她光鲜亮丽地站在这个靠双手养活自己的工人面前,四周污水横流,耳畔还有伤员的呻吟和乞丐的哀求,身上一件首饰就能供三口之家活上一年。

叶秋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堂区的主教那天迎来了一位少见的信众。

他百无聊赖地等在告解室中,听见女人进到隔间坐下。尽管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幕,帷幕缝隙间透出的浅淡的茉莉花香,和纤长优雅的影子依然可以表明女人不凡的身份。

这种贵妇人不外乎只有那几个问题,主教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如流,丈夫有外遇,告罪;自己出轨,告罪;情人脚踏两条船,告罪。

主教准备好在满足自己窥私欲的同时当一个情绪垃圾桶了,他会微笑听完,然后说“主会宽恕你。”

双方皆大欢喜。

但是女人踌躇了一下,用她夜莺般的嗓音问道:“我想知道,人难道生来就是要受苦的吗?”

主教坐直了一点:“当然,人携带原罪来到世间,用一辈子赎罪,怎么会不与苦难相伴?”

“可是我希望这世上所有人都能温饱,有人可爱也被人所爱,得以过上一种自由且有尊严的生活。这是很难办到的事吗?我们明明已经拥有改造行星的能力了啊,为什么最普通的人们却过得那么痛苦呢?”

主教本该从更符合教义的角度出发,回答这个从人类诞生以来就一直有人不断提出的问题。

但他想起了还不曾变得如此圆滑的,刚从神学院毕业时立志给信众带去福音的自己。

他说:“那是圣人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普通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女人的声音有点低落:“面对那些生活在苦难之中的人,我常常因为自己的生活尚且富足又不事生产而愧疚。”

“无需愧疚,”在这场奇怪的告解中,主教终于找到一点往日安慰人的熟悉感,“无论如何,众人都将在死后回归天主的怀抱,不分贫穷或者富有。”

帷幕上的影子没有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影子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不,主教大人,您说错了,我能改变这些的,我能做很多事,哪怕只是很多小事。”

女人掀开帘子走出去,站在圣像前仰头去看神明垂下的脸庞。

然后她跪下祈祷,透过告解室帘子,主教看到她虔诚的影子在教堂枝形灯的照耀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一切都是静谧的,主教还是从女人蠕动的唇间读出了她默念的那句话。

【天主,求你给我再造一颗纯洁的心】

新帝国皇帝和她的姐姐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是尘封在历史深处的一个秘密。

换个角度而言,在社会抚养院长大的叶英和叶秋怎么会是姐妹,也困扰了无数后世人。

旧帝国的社会抚养院是承接人造子宫的社会福利组织,那些由人造子宫生产出来的孩子,会在社会抚养院中由帝国社工,教会修女和修士一起抚养到可以工作的年纪。在日常学习工作中表现得额外出众的孩子会获得进入帝国学校进修的机会,但大部分人只是随随便便长大,在十几岁就被丢进社会的熔炉里。

因为缺少传统家庭式的亲缘关系,社会抚养院的孩子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理解社会上流行的文艺作品里关于亲情的描写。

童年时期的创伤使他们往往暴躁、易怒、冷酷、具有格外的竞争意识而善于伪装,因此成为社会阶层中被歧视的群体。

他们会说谁和谁是人造子宫同批次的邻居,但很少有人会以姐妹和兄弟互称。

但也有例外,因为同样对夫妻这样的称呼嗤之以鼻,有时候这些社会孤儿组成的情侣会称呼彼此为契兄、契弟、契姐、契妹。

有好事者因此编造过皇帝的桃色绯闻,皇帝听说后罕见地没有发怒。

她饶有兴致地翻阅了以她们两人为原型的画本,甚至叫上叶秋一起鉴赏。

“把姐姐画丑了,”叶英不满道。

皇帝把画本搁下,像小时候那样把姐姐的手拿起来捧住自己的脸,极为眷恋地蹭了蹭。

那双手已经不再柔软无暇,反而布满了茧子和疤痕。

“一切要真的都像画本上画的那样简单就好了。姐姐也不必吃那么多苦。”

皇帝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和怜惜。

彼时已真正贵为皇亲国戚的叶秋转过手掌,用相对而言更光滑的手背轻轻摸了摸皇帝的脸。

“那是我所选择的人生道路。就像你曾经用来劝我的话一样,人生道路两旁的风景,也许是比目的地更为珍贵的存在。”

叶秋穿着当年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工类似的简朴服饰,脸上是多年岁月侵蚀也不曾改变的慈悲和博爱。她回想自己大半生的经历,下了一个结论。

“何况我根本不觉得辛苦。能帮助到其他人,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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