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等生做好了被扔下去的准备,涨红了一张脸不再吭声,但是他等了一会,没等到身后小孩的反应。
“…嗯?这就说完了?”
Alef低头看到自己的靴子沾了块湿泥,百无聊赖地磕了磕鞋底:“卢壮士,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再多说点,骂人都不会骂,啧啧。”
卢森:“……”
卢森悲愤怒吼:“——Alef!”
Alef:“你爸爸在此,说。”
“……”
“你要是没话说,那我就开始了。”
卢森没听懂,但是他直觉这雪团要搞事,顿时挣扎得更激烈了。
小霸王稳稳拎着这人,把他转向金碧辉煌的浮空星仪,感叹道:“我一直不太懂他们为什么喜欢歌颂这玩意,不过星仪用来挂狗是真的很好用。”
“你现在无非是在心里喷我油盐不进脑子有病,我要补充一点——你说的对。”
在优等生绝望的目光下,Alef一手握上星仪的其中一条轨道,将整个缓缓转动的庞大仪器生生逼停:
“所以这位同学,你是想挂在雷珈玛星点呢,还是莫尔科星点?”
————
星海沙漠考察团跟随霞谷负责人经过霞光城冰场时,撞见的就是这么惨无人道的一幕。
一个小孩把优等生倒挂在星仪上,用脚猛踹轨道,整个仪器被踢得像个即将脱轨的陀螺;后者更是卧龙凤雏,一边干呕一边高声问候对方八辈祖宗,清晰骂声回荡在考察团面前,经久不息。
负责人看得两眼一黑。
星海沙漠的王子则笑眯眯地观赏了一会,对身旁样貌冷艳的高个男孩说道:“没想到霞谷还有这种欢迎仪式,有趣,有趣。”
赛多曼抱着手臂,面无表情扫了王子一眼:“别看我,要试你自己试。”
亚历山大被戳穿了也不尴尬,摸着自己圆乎乎的下巴:“来都来了,我不坑你岂不是浪费这大好机会。”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
“……”
与考察团插科打诨的气氛不同,女人一口火气直冲天灵盖,匆匆向王子道了声歉,抬头就是一声怒喝:
“你们两个都给我滚下来!!”
卢森当真是滚下来的,这人正好被甩到星仪正下方,Alef闻声挡了下飞转的轨道,优等生猝不及防丢了重心,当即倒飞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优等生会摔进云海,但是这位女负责人边嚷边走,在Alef动手之后正好——挡到了云海前方。
这就导致卢森以一种不能直视的姿势径直冲了出去,一屁股坐在愤怒的负责人脸上。
亚历山大:“……”
赛多曼·华格尔:“……”
王子非常适时地挪开视线,并且握拳轻咳了一下,但是赛多曼没有理他,亚历山大只好背着身,拽住少年的后领把人也转过去,苦口婆心道:“非礼勿视啊考察官。”
赛多曼:“我没看她。”
“那你……”
亚历山大顺着赛多曼的视线看向远处的小孩。
个子小,身体也单薄得过分,通用的学生斗篷披在他身上还大了不少,一身白,那对湛蓝的眸子怎么看都带着股桀骜不驯的狂,像只成精的带刺冰团。
Alef被他们这么一盯,本就面无表情的小脸更冷了点,藏在袖口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小孩是准备动手,实际上只是他开始紧张了。
王子挑了下眉,看着年纪不大,防备心还挺重。
于是他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
这种平和的、称得上友好的态度大概是串带有魔法的密码,因为刚刚看一眼都冻人的小孩,突然浑身的戾气都如潮水一般退净,变得无措又局促——
Alef瞬间站得端正了不少,用手抓抓自己狂乱的发型,僵硬生疏地行了个礼:“您……您好。”
如果说这孩子之前是只带刺冰团,现在就只有雪团,再戳一戳就能给戳化了。
亚历山大笑着点点头,用胳膊捅捅塞多曼的后背:“多礼貌的小孩,比你不知道好到哪了,我现在一想你当年的脾气就想吸氧。”
塞多曼无语地睨了王子一眼:“不就给了你办公桌一脚,至于记到现在吗。”
王子幽幽道:“如果我当时没有坐在桌上,然后被一起踹出去的话,那确实不会记到现在。”
“……”
卢森摔得晕头转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瞬间就白了:“老师……”
负责人面色不善地推开身上的学生,先瞪了优等生一眼,然后阴着脸起身,转向另一个孩子,她在看清Alef的瞬间,嘴角就重重拉了下去。
Alef眼里的温度一点点冷了。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对方不需要他的任何解释,他此时只允许做一件事:闭嘴。
后面还有两位客人看着,女老师只得强忍满腹脏话,勉强说道:“别玩这么危险的游戏,万一撞伤同学怎么办。罚你们在这里面壁反省,监护人什么时候来,你们什么时候再回家。”
“……”
卢森在听完的瞬间就感到一阵狂喜,这对他根本不算什么惩罚,所以是谁被针对就显而易见了。
所有人都说负责这小孩的监护人有多好、多惹人嫉妒,可这么多年过去,什么冷眼欺负都受过了,那位可曾来看过他一眼?
这不就是让Alef在冰场冻上一天的意思吗?
他简直迫不及待想看那小孩的表情,但是碍于老师还没走远,优等生还是忍住了冲动:“是,老师。”
等到女老师带着考察团彻底走出冰场,他才立刻挺起胸膛,仰着两个鼻孔斜睨向后方。
Alef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那是在讽刺你,又不真当你爹,看我干什么。”
卢森:“……”
卢森气结,又不敢再跟这小孩单独动手,只得站远一些,捏了魔法给监护人发通讯。
没几分钟就来了个成年男人,块头不小,孩子已经在通讯里把遭受的欺辱说了个明白,在他看来另一方俨然是个没教养的小畜生,怪不得总被罚。
这时卢森就显得激动多了,恨不得跳起来用喇叭宣战,他给监护人指了下方向,让开位置,那男人就抬起头来,看清了冰场中的身影。
只一眼,男人脸上的血色就褪干净了。
Alef静静地回望了男人一会,说:“罗戴尔中尉……你过得不错。”
人高马大的男人匆匆点了下头,立刻偏头躲开视线,拽了优等生就要走。
这人身上散发出的畏惧太明显了,好似他只要再多看一眼,下一刻就会被那两团冰蓝的火焰活活烧死。
卢森已经看蒙了,本来等着看那小孩的笑话,结果还没看到,稀里糊涂地就要被拉走,满心委屈,刚挣扎了两下,立刻被监护人警告性地瞪了一眼:“你有没有说谎?”
卢森皱着眉:“什么谎……”
男人极力压低声音,厉声问:“你和他说话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优等生被父亲的语气吓了一跳:“没,没有。”
“没有……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男人喃喃自语了一阵,又捏紧了卢森的胳膊,“你以后别再去靠近他了,听见没有!”
“……知道了。”
……
这拉拉扯扯的二人走后,冰场又只剩下Alef一人。
他仰起头,看雾蒙蒙的天空和纷飞的雪,有几片顺着领口钻进胸口,Alef就又低下头,再把那几片雪花化出的水擦了。
小孩的手冻惯了,指尖都是红的,水蹭在手上,不一会又成了冰。
“……”
Alef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一座小小的雕塑,直到他头上、肩上的积雪都忽然滚落。
起风了。
小孩闷闷地看了一会天空,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声:“……知道啦。”
他还有事要做。
————
自黄沙赛季结束后,霞谷就在着手促进与星海沙漠的合作,希望对方将以偶像为核心的大型演出机制引进霞谷,同时派以大量优秀的光之子进行协助。
但是在此之前,星海沙漠对霞谷一方提出了前来考察的要求,也就是对霞谷人文和环境建设的参观,再决定是否合作。
这次合作无疑是动荡世纪结束以来最具影响力的一次,无论是派遣人员还是对方会给予的资源,都对因动荡世纪损毁严重的霞谷非常重要。
所以在未来的两天,霞谷上下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霞谷长老会和教师为此都下了死命令:不管学生们现在有多大的恩怨和脾气,谁胆敢在考察期间制造负面影响的事故,上层一定会进行最严厉的处罚,绝不姑息。
与考察团接洽的具体事宜会优先给予一区的预备首席和优等生,大部分都是接待和文书工作,只要参与都能给资历加分,绝对算得上学生福利。
与福利相对的,自然也有吃力不讨好的苦活,那就是用于开展赛事的大型赛道维护工作——全部由Alef独自负责。
学生在晚上七点才会离开赛道,而他必须在天亮之前把赛道清理完毕。
小孩拖着一个巨大的垃圾袋,在雪道上弯下腰,拾起一个空瓶子,再丢进去。
这种枯燥的、要重复上百次的动作,Alef敢打包票,霞谷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他更熟练。
前提是,如果霞谷会举办“捡垃圾”大赛的话。
他略带遗憾地想。
清扫工作进行到一半时,一串蓝色的魔法莹光在他手背亮起,随后自动接通。长老会的通讯向来是单向通知,没有拒绝的权利。
对方简明扼要地说:“给实验科取一份原药。”
Alef平静道:“今天的份已经给过了。”
“实验科用完了,再取一份。”
“每天给两千毫升,这是义务工作。”他捡起脚下的塑料袋,回复,“再加一份,你们就要给钱了。”
“可以。”对方说,“实验科急用,快一点。”
“知道。”
————
Alef看着对面挂了通讯,长叹一声。
他把垃圾袋封口放好,原地坐下,从随身背包里取出一支新的针管。
实验科要求的一份是两千毫升,再加上义务送去的那份,今天就是四千。
小孩把冰凉的针头贴在右臂半晌,还是默默换到了左臂。
今天本来就早早给了左臂一针,扎完以后一直使不上力气,他吓唬那个优等生时也是用的右手。
要是再给健全的这条胳膊来一下,恐怕接下来的时间,他就要尝试单脚捡垃圾了。
雪团子冷酷地手持针管顶在左臂上:“虽然你有苦衷,但是我们的右手,是我们全村最后的希望。”
“只能牺牲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将针头送进血管。
在抽血的过程中,Alef的呼吸几近凝滞。
他每天都在接触针管,但是仍然会本能的畏惧这种尖锐冰冷的医用器械,如果Alef以后有除了首席以外的工作内容,那么他绝对,不要做医师。
Alef拔出针头的瞬间,手臂上流血的针孔立刻愈合,恢复如初。
还不到一秒。
失血的副作用却没这么轻易放过他,头痛、脱力接踵而至,几秒过后,Alef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用右手撑着雪地站起来。
他随手抹掉左臂残留的血痕,心想,多出众的愈合能力,不管受到多重的伤都能迅速愈合,简直就是另一种形式的不死。
所以实验科才敢要那么多的血,长老会也对此没有异议,这种程度的抽血量,换做任何一个光之子,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只有他不会。
雪团子收好针管,把装满血的试管封口,贴上标签,放进赛道中程的储物点。
实验科的人有他的实时定位,不需要再报备地点,那群人会自行来拿。
完成维护工作花了Alef三个小时,他再次踏出赛道时,天已经黑透了。
好在甜品店还没有关门,雪团子一路小跑,成功买到了最后一份水果蛋糕。
没有监护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