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角落里,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低头搅着咖啡,没化干净的糖块不停撞击着小勺,发出声音,引得其他顾客不悦,频频观看。
门被用力推开,一个长相韩系的男生气吁吁地走进来,和前台的高个子男生对视一眼,一同走向角落。
“许哥……”
才几天没见,肖洵都有点不认识曾经那个容光焕发的林成许了。
他的黑发长长了不少,一直也没剪,在发丝间隐隐约约能看清眼下重重的淤青,脸也瘦了一圈,泛着不正常的白。
有祁承在的时候林成许绝对不会这样。
祁承特别喜欢给林成许买各种东西吃,都快把他的挑食治好了,天天让他喝一大杯红枣枸杞水,还会定期还带他去医院检查身体……
这都是肖洵和魏子知这半年来看在眼里的。
林成许缓慢地抬头,见两人都担忧地看着自己,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今天是6月7号,一上午的考试结束,三个人才捞得着见一面。
“许哥你来多久了?今天路上可堵了…”肖洵故作轻松地说道,落坐到林成许对面的位置。
事情发生得突然,他们听说的时候都有些没缓过来,更别提林成许了。
原本他们恋爱的事爆出来没什么大事,而且都要毕业了,但偏偏就赶在封家正在和邵家谈合作的最后一趴,还是高考前夕。
…而且,任谁听到祁承死了的消息都觉得难以置信。
祁承哥哥和数学老师说他是因病去世的。
见人迟迟没有回答,肖洵和魏子知对视一眼,皱着眉叹了口气。
怪不得从新学期开始之后祁承就动不动在睡觉,一点没有夏天那会儿的精气神,有时候叫都叫不醒,醒过来还会忘记刚刚发生了什么,原来早都有迹可循……
作为朋友的他们甚至根本都没怎么在意,只当是高三压力大累的。
而且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考得怎么样?”最后还是林成许率先开口,再次打破了沉默,抿了一口又甜又苦的咖啡,眉头皱得紧紧的。
“还行。”肖洵说道,微微向前倾身,“许哥…你别…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现在肯定伤心,你哭吧,我给你挡着。”
魏子知罕见地没有白他一眼,蹙着眉点了点头,“憋着不行,下午还有考试。”
听到考试,那双沉寂已久的黑眸才动了动,林成许缓缓抬头,涩声道:“对,考试,我考好了他就回来了。”
肖洵和魏子知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只当林成许是思念过度,还没从祁承的死讯中缓过来,一个劲儿地安慰他。
“许哥你别这样……”肖洵也有点绷不住,揉了揉眼睛,“你这样我先哭了…小祁他…我都没和他告别,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林成许愣了愣,垂下眸子继续搅咖啡。
他也没见到。
不过很快了。
考完试,等他考上莞大祁承就会回来了,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什么封家乱七八糟的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他现在是一个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发哑,像在对自己说,也像在对两人说,“好好考…”
魏子知和肖洵看向他,又对视一眼,抿着唇重重点头。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林成许怔怔地望着,缓慢将左手也覆了上去,手上的骨感和青筋更为明显。
像是想起什么,他又把手收回来,仔细聚焦左手食指指尖那颗浅色的痣。
祁承最喜欢这颗痣了。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强装坚强的少年终于捱不住,趴在桌上,肩膀轻轻耸动着。
他都听到了。
嫂子和哥哥打电话的时候他都听到了。
考得好祁承也不会醒了。
他又回到那个冷冰冰的棺材里睡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封易闻那个脑残,还有周逸景,这俩人真是贱到一家去了,许哥你放心,他们不会好过的。”肖洵揉了揉鼻子,忿忿说道。
魏子知也点头,“嗯,数学老师不也说在解决这件事儿吗?你专心考试就得了,先别想别的。”
半天,林成许才木纳地抬起头点了点,扭头看向窗外。
车来人往,人声喧闹,所有一切都照常如初,天空依旧晴朗,热浪翻涌在空气中,看起来什么都没变。
-
[lcx]:今天考试结束了
[lcx]:我和肖洵还有魏子知在一起,他们也在安慰我,像你说的,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lcx]:可我还是想听你和我说话
[lcx]:我后悔了,我就不应该和你在一起,你当时不明白喜欢的时候我走就好了,我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
[lcx]: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家里都搬空了,你的小棺材也不见了,什么都没了
[lcx]:我好想你
[lcx]:他们都在骗我,让我好好考,我考上了有什么用,你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lcx]:我真的好想你,我们说好不会分开的,你又骗我
[lcx]:我不生气,你骗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能醒过来就好
[lcx]:对,你一定会醒的,我们以前就认识,就在一起过,说不定等你下次醒的时候还会遇见下一个我
[lcx]:不行,我做不到,现在的我更想见你
[lcx]:祁承,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lcx]:等我高考结束
司舟叹了口气,把仅剩百分之三的手机充上电,搁在了小棺材旁的柜子上。
房间里拉着窗帘,凉意和血腥味灌满整个房间,他就坐在棺材旁边,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烟雾在空中聚散,最后随风而逝,阳光绞尽脑汁从窗帘缝隙探出头,照在白皙皙的人脸上,不过几秒,升起了烟雾。
司舟余光瞥见,还以为是自己的烟,收回目光,又猛地回头,这才发现是祁承脸上被晒伤了。
他慌忙起身仔仔细细把窗帘都拉好,俯身看着那处烧伤,见伤口在缓慢愈合才松了口气。
“怎么那么娇气了。”他喃喃道,又叼着烟翻阅起那本厚册子,自言自语起来,“你可真狠心啊,抛下你男朋友和你哥哥嫂子就走了,你男朋友想你都要想疯了。”
“祁宝,这次我真的要批评你了,他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半年来林成许有多喜欢祁承他都看得见,可以说这么多年以来,他再没见过那么青春、那么热烈、那么真诚的喜欢了。
从顾迟闫那了解到林成许的事之后,司舟觉得他挺可怜的,但又觉得他幸运。
因为他家祁宝同样会毫无保留把自己所有的喜欢都给他,那可是只吸血鬼啊,竟然那么会爱人。
他们就像是天生一对一样。
他俩真就该在一起,就该爱得死去活来的,就该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在一起。
司舟笑了一声,又抿起唇,看向祁承,眉头轻轻拢起。
“快醒吧祁宝,你的小许等你呢。”
白色的人静静地躺着,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
考试在6月10号结束。
林成许正在整理祁承的书包,一页一页翻着板正秀丽的笔记,沉淀已久的眸底荡起一层涟漪,又转瞬即逝。
吸血鬼写字怎么那么好看。
吸血鬼也挺会骗人的。
厚厚的两摞书摆在桌上,一边是笔记,一边是课本,他翻看着,摩挲着笔在纸上留下的痕迹,好像还能想象出白色的人埋头写字的样子。
那么可爱。
门被推开,顾迟闫端着一杯水走进来,接过林成许手中的笔记,又把手机递给他。
林成许视线还盯着那本笔记,几秒过后才迟钝地接过手机。
黑色框框里,破旧的纸张上用小字写着——
还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沉睡方式,外力沉睡
不是沉睡者自愿,也不是沉睡者重伤被动,而是无可奈何,不得不沉睡
此方法会致使沉睡者记忆消失或记忆紊乱,严重也能会超过沉睡时间一直沉睡,不会再苏醒,只不过几率极低
沉睡时为一千年整
——
顾迟闫亲眼看着那双黑眸在看到这些字时注满了光,心脏不由地一抽,眉眼也缓和下来。
“但是没人知道他到底睡了多长时间,是过了一千年、没到一千年还是差多久到一千年。”
林成许站起身,突然有些激动,他惊喜地攥着手机,难得说这么多话,“他说过他睡着的时候是18岁,他和我说过…说是快到一千年了,现在离一千年肯定不差几年了…那他现在在哪儿?我想去见他,我等他,我会一直等他的,等到他醒。”
整个人都和刚刚不一样了……
顾迟闫轻轻皱眉望着他,眸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他年轻的时候可不敢这么说。
等。
司舟和他说了,这个时间很模糊,没人能定准祁承现在到底年龄多大,沉睡时间到没到一千年。
但起码拿这件事给林成许一个希望也是好的。
他不想打击刚刚燃起希望的小孩儿,点头,给予他肯定,“会醒。他们在豫南,你收拾东西明天和我去吧。”
见一面。
当年他和司舟甚至连面都见不到……
“…林成许,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一句,等可以,但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祁承也不想看见你整天守着他无所事事。”
林成许激动地重重点头。这些小动作他以前从来不会有,都是和祁承在一起后潜移默化被带出来的。
他真的被他很会爱人的男朋友改变了好多。顾迟闫也同样都看在眼里。
“我就想见见他和他说说话,我陪他到开学,没课放假的时候我再去看他,豫南和莞京其实也没那么远,我可以坐飞机,坐地铁,坐火车,什么都可以。”
他自顾自地说着,又拿出一个小纸箱,里面放着装小鱼缸的盒子和半瓶黄桃罐头。
除了这些就是几件类似款式的衣服,他像一个马上要去游乐园的孩子,念念叨叨地讲起上次去游乐园的开心事。
顾迟闫静静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又点燃一根烟。
烟雾缭绕,黑发少年的背影忙忙碌碌。
“祁承说喜欢我穿黑色。”
“这个……他特别喜欢这个外套,这是我们去豫南我穿的那件。”
“这件棉服也是他的,我一直没有还给他,我那件也在他那里,后来他说这是情侣装…”
“这个短袖和卫衣也是他的,是我们在一起第一天他给我穿的,我的那件上面全都是血。”
“他当时说,你别穿这个了,穿我这个吧,我们差不多高。其实有点瘦,他真的很瘦。”
“还有这个水杯,是后来他送给我的,泡的是枸杞红枣水,我都喝光了他还会抱我,说我真厉害。”
“我问他,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儿一样哄……他说…他说我就是小孩儿,我才19岁……”
林成许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像在对顾迟闫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这些都是他买的,他让我多吃点补血的东西,别哪天真的被他吸干了…”
“才不会,他后来都不怎么吸我的血了,他说怕我疼,其实一点都不疼。”
“我们就只吵过那一次架…他跟我说在我之前还有个我,我特别生气,后来才反应过来我怎么能和他生气呢?他那么好,而且他说得对,我们就是一个人,以前的我们可能就是因为他睡着分开了,现在不会了,我等他。”
顾迟闫就站在那儿——看着他走来走去,嘴不停,一直在说,手也不停,在书包里叠叠放放,恨不得把所有和祁承有关的东西都带走。
他第一次听林成许说这么多话,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烟灰缸里的烟头簇拥在一起,还冒着烟。
“林成许……你怎么那么喜欢他?”半晌,顾迟闫哑着嗓子问道。
林成许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转头,这么一顿折腾下来他精气神倒是足了不少,脸颊泛着红,眼眶也是。
“他就值得我那么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