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扶不还手,绕着庄主跑,庒主被抽了好几下,捂着屁股跳脚,也跟着躲。
“你别跑!你给我站住,你个没规没矩的孽障!”
林枝扶边躲边回怼:“你以为你多守规矩,我又不是你桃花庵的人,现下也不在你桃花庵处了,我就是有天大的错处,自有我师傅惩处,什么时候要劳烦您老动手了?还是说,辛庵主就是闲的,就要没事找事干?就算您爱干,也要问过我师傅愿不愿意让您越俎代庖啊是不是?”
她的语气里含着明显的戏谑,明摆着就是想把辛生这老东西气得爆体而亡。她跟着在乌槐的幻境中过了一路,短暂地参与了她的幸福,也目睹她的痛苦,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里堵着一股气。
有气没处撒,虽说她也搞不明白自己这气打哪儿来的,随便了,大骂特骂吧,气死了算完。
庄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道:“你过分了啊。”
辛生果真气得不轻,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那声音响彻天际,震得山头的碎石都落了好几颗下来:“啊啊啊!!就你这样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狂妄自大的逆徒,人人得而诛之!”
越淳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在感受到辛生周身迸发出的灵力时,他直接傻眼了,撇了乌槐就上前阻拦。
没拦住。
林枝扶被辛生轰隆一掌打中臂膀,飞了出去,在要撞上崖壁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腰身,用力一带,她被江折月抱在怀里。
林枝扶右臂当即软绵绵垂了下去,淋漓鲜血滴落在地上,融进微微翻起的浅黄色泥土里。
辛生瞪着江折月:“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江折月压根没看他。
辛生怒发冲冠,还待上前,被庄主一把拦腰抱住,冲林枝扶喊:“你赶紧走吧你!”
林枝扶见辛生气得鼻子都歪了,五官扭曲,她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过了头,后知后觉才感到怕,这老东西怕是真的想把自己打死。她一语不发,忙转头撒腿跑了。
她走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眼乌槐,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逃亡路上还能很清晰地听见辛生的怒吼:“林枝扶!我与你势不两立!!”
林枝扶脑壳都疼了,嘟着嘴跟江折月抱怨:“那老东西真是小肚鸡肠,不就说他两句嘛,他把我胳膊都打折了,不知道会不会致残啊??”
桃花庵那帮软蛋都是研究符咒、阵法的,不擅用剑,佩剑只是装装样子,辛生也不例外。只是辛生有一招‘血滴掌’威力巨大,声名在外。林枝扶也只是听过,没见过,一直嚷嚷着想见识一下。
这下可好,手臂直接断了。
“血滴掌,当真是血滴滴啊,”林枝扶托着手嗷嚎:“痛死我了!”
江折月一早就给林枝扶的断手撒了罐药粉,接着就是一言不发,脸黑得像锅底。
林枝扶第一次被打得那么惨,嘴里说个没完,对面人也不搭理她,她更委屈了。
江折月忽而来了一句:“我迟早杀了他。”
林枝扶吓了一大跳,道:“你发狂啊。”
“他折断了你的手臂,我替姐姐杀了他,不好么?”
林枝扶面色沉沉,盯着江折月的神色,知道她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动了杀心。
她沉默半晌,很认真地道:“月儿,我知道你不是人,也不知道你们妖的处世之道是怎么样的。”
“只是,你既然化为人形,又是我养大的,那便要遵守我的规矩,不可肆意杀人、不准暴虐行事。”
江折月抱着手臂,不以为意,“别说我是妖了,姐姐,就是你们人,自相残杀的事也不在少数,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拥有强烈的道德感的。”
“别人我管不着,你跟他们不一样。”
“行,姐姐说不杀就不杀,我都听姐姐的。”
“还有,不准嘲笑他人痛处,不可玩弄他人感情,还有……”
江折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都好,还有什么,姐姐都说出来。”
林枝扶想了想,果然继续道:“还要为人和善、表里如一、刚正不阿……正气凛然、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正直无私……宽宏大量厚德载物!!”
她边说边想,说得断断续续,最后八个字又说得很快,基本上是把她毕生所知道的好的品德都用上了。林枝扶是真的希望江折月当一个很好很好也很讨人喜欢的人。
江折月一直含笑看着林枝扶,浅色的瞳孔被阳光映得十分漂亮。
林枝扶感觉脸有些烫了,道:“哎呀,算了算了,感觉这些有些难了,你就不要随便打人杀人就好了,其他都没所谓,开心就好。”
江折月看着她,越看笑得越开心。
“姐姐,我好喜欢你啊。”她说着就忍不住去蹭林枝扶的颈窝。
林枝扶也笑,用没受伤那只手摸了摸她滚烫的脸颊。
那禁地的阵法早就破了,林枝扶和江折月下了山,跑回自己的屋子躲了两天,想等辛生走了再出来,免得触他霉头,另一只手也保不住。
后来林枝扶才知道,她这么一搅和,乌槐趁乱逃出了老苍山。
乌鸡蛋卷煲饭的最后一只精从老苍山出逃,这事儿真的可大可小。
万一作恶多端怎么办,万一为祸人间怎么办,万一天下大乱怎么办?
林枝扶那叫一个悔啊,这又不是她的本意,她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心里愤愤不平想出口恶气,结果就闹成这样了。
这便是江折月从那块禁地带出的第一件祸事,与其说是江折月惹出的祸,不如说是林枝扶自己自找的。
后来没等林枝扶的手臂好全,她便向庄主请了罪,要下山去将乌槐给找回来。
辛生在一旁冷哼:“还想着戴罪立功呢?就你这样的,不会假公济私,将那只精放跑了吧?”
“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辛庵主且把心放进肚子里好了。”
林枝扶便只身一人下了山,却在山脚下遇到刁高义和石为两位师兄,说是闲来无事,同林枝扶走一趟。林枝扶自然没拒绝,有人搭把手,比单枪匹马好多了。
他们很快就在不远处的一个镇上找到了乌槐,她当时已然受伤了,缩在一个垃圾堆里,奄奄一息,原本还想奋力逃跑,可见刁高义和石为的身后是林枝扶,她很快停了下来,乖乖让林枝扶把她带走了。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不顺利的在后头。
林枝扶没有将乌槐带回去,而是支开刁高义和石为,找了个地方将它藏起来。
她回去问各位长老,要如何处置乌槐,毫无疑问,得到的结果是要将乌槐处死。林枝扶自是不愿的。
下山之前,林枝扶告诉了庄主,她曾入过乌槐的幻境,那个镜花水月般的梦境。
庄主很是讶异,乌鸡蛋卷煲饭一族的幻境可是从不让人进入的,至少他所知道的,林枝扶是第一人。
林枝扶问道:“那这说明什么?”
庄主不确定地道:“说明你是不一样的人?”
总而言之,林枝扶决定保下这只精。
于是才有了她与众长老据理力争之事。
“它根本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处死?”
辛生理所当然道:“因为它是只精!它不是人,所以要处死。”
林枝扶冷笑一声:“不是人便要处死?那这世上那么多畜牲,那些村民养的鸡鸭牛羊,路边的猫狗,还有修真界的许多灵宠,你怎么不去一只一只抓过来处死?”
庄主叹了一口气,这徒弟又要悲天悯人了,难办了。“小林,它不一样。”
林枝扶咄咄逼人:“怎么不一样?”
辛生接着道:“你们祖宗留下的祖训,乌鸡蛋卷煲饭一族,一个不留!”
林枝扶又是一声冷哼,比方才还要不屑,“我祖宗?我都不知道我哪儿来的,何来祖宗?又何来祖训之说?”
庄主厉声道:“林枝扶!”他缓了一口气,又道:“小林,你听我讲,并不是我们心狠手辣,非要将一只手无寸铁之力的精赶尽杀绝,是它真的很危险,你执意要留下她,以后必定会吃苦头的,而且还会连累很多旁的人。”
可惜那时林枝扶听不进任何劝诫,她决定了要做一件事,便是死了才会改。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哽着脖子,道;“反正我把它藏在一起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我就不把它交出来,你们弄死我吧!”
结果当然是没把林枝扶弄死,林枝扶自愿接受入五行窟连续待两个月的处罚,换乌槐一条生路。
两个月,老苍山有史以来在五行窟待过最久的人。
林枝扶出来后躺了将近一年才能下床,尽管如此,她的身子还是变得很孱弱,调理了很久也调理不好。
再后来,林枝扶听说乌槐在山中总是受排挤辱骂。她从未想到这样的事,她带回来的第一只妖是江折月,大家都知道她不是人,却也没有排挤过她,也有可能是江折月压根懒得搭理他们,不接触,自然不会出现排挤之类的事。
她设立了小苍山,就划在山脚的一块破地,是专为妖兽精怪等立的一个收容之所,里头只有乌槐一个。
那年林枝扶还未满十六。
……
林枝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打算离开,折返回花间酌找江折月。
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哪儿呢?”
“在哪儿?她在哪儿?”
“不会走了吧?”
林枝扶抬眼看过去,四个高大的男人推推搡搡地过来了。她觉得有些眼熟,眯了眯眼睛。
正是刁高义和石为,另外两个便是把她从山里丢出来的小弟子。
过来了,刁高义居高临下地抱着剑斜睨着她。
林枝扶淡定道:“我什么东西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