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就在几步之远的黄梨木八仙桌上,玥儿一转身,林枝扶就迅速除了衣物,半裸着肩膀趴了下去。
速度之快,不超过两个呼吸。玥儿回来就看到薄薄的一片贴在床上,露出圆润的肩膀。她动作很快,翻身上床,跪坐在林枝扶身子两侧,一手掀了陶瓷密罐,中指和食指沾了点膏体往上抹。
原本她压上来的时候,林枝扶还有些错愕,刚想回头让她滚下去,一种冰冷带着温热的感觉就抚上她的肩头。
疼!
很疼!
林枝扶吸了一口气,语气很不好:“你会不会啊?能不能轻点?”
本来被压了两次就很不爽了,现在还那么疼,更不爽了。
玥儿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听她抽了口气,又轻了点,道:“姐姐,都是这样的,你忍一下,嗷。”
“……”
林枝扶将脸埋进臂弯里,不再说话了。
玥儿动作很麻利,给大片伤口都敷上了药,又帮林枝扶把衣服拉了上去。林枝扶坐起来穿衣服,玥儿在拧装药膏的盖子。
屋子里格外安静。
沉默了一会儿,林枝扶开口:“这心障有些奇怪。”
“我也感觉到了,这跟我们看到的片段不一样啊,还有,姐姐,为何我们操纵不了这副躯体?”
林枝扶摇摇头:“或许,这心障里还有别的东西。”
这心障里有别的东西,那这事儿就有点棘手了。被困在这里,敌暗我明,一不留心,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姐姐,那我们该怎么办?”
林枝扶沉思片刻,道:“我觉得我们可能不能一直控制这副躯体,且现下这里可能有其他东西,我们定个暗号,以暗号确定身份。”
玥儿点头,表示认同:“那什么暗号好呢?”
林枝扶抿了抿唇,想着暗号。
下一刻。
慕念锦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捂着头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玥儿脸色一变,下一瞬,慕见溪回来了。
“慕见溪!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好厌恶你!你从小到大都那么讨人嫌,还要装出一副很良善很亲切的样子,实际上最让人嫌恶的就是你!你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从不在意他人感受,一切只会按照你想的去做,我真的很厌恶你!很厌恶很厌恶你!你能不能滚远点,离我远点,有你在的空气都那么腻烦,你能不能滚!”
这段话像一记重锤当头袭来,慕见溪面色惨败,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手脚都麻了。
她原先以为姐姐就是性子冷淡点,没想到姐姐如此憎恶她,憎恶她到了这种地步。
慕念锦反应过来时也是懵的。她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只是气疯了。错失了婚礼,可能要被家族、旁人诟病,也伤害了自己心爱的人,一股气堵在心口,只能冲困着自己的妹妹发泄。
而在慕见溪看来,是姐姐真的厌恶自己到了极点。
“姐姐……”慕见溪顿了一下,又说:“慕念锦。我也没那么差劲吧。”
慕念锦沉着脸坐在床边。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姐姐是怨我困着你么?”
“……”
“姐姐,给我三天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让你出去。”
没等慕念锦说话,慕见溪兀自走了出去,还是锁了门。
只是她恍恍惚惚没走多远,便走不下去了。心里有什么东西压着,压得喘不过气来,密密麻麻地疼。
她慢慢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想当一个让人嫌恶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姐姐。
本来不是这样的。
先起她只是好强,接着是不甘。再到后来就变了味,变成一个结,打在心口上,跟着呼吸疼。
覆水难收。
三日很快过了,这期间,天天都有人来给慕念锦送吃食和新摘下来的花儿,慕见溪一次都没来。
慕念锦想跟慕见溪道个歉。
到了第四日清晨,慕见溪终于来了。
一见到慕见溪那张脸,慕念锦所有的那些愧疚啊不该啊歉意啊,全都被吞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站起来,生硬地喊妹妹的名字,“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去。”
慕见溪盯着她,惨白的脸忽而笑了一下,道:“姐姐别着急,我这不是来了吗。”
“……”
“姐姐,你放心吧,我定然不会拦你。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那么没皮没脸,对吧。”
“……”
“姐姐,你出去了,还是要嫁给他吗?”
慕念锦一心想要哽得慕见溪说不出话来,脱口而出:“我不嫁给她难不成还嫁给你?!”
慕见溪愣了一下,又笑了一声,问道:“难道我没有他好么?”
门户大开,慕念锦不想跟她多做废话,推开挡路的慕见溪往外走,站在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随后她听见慕见溪问她:“姐姐,我真的让你那么厌恶吗?”
她那声音轻轻的,仿佛带着哭腔。
慕念锦身形晃了一下,道:“……还好。”
还好。这个词是姐姐最常用的。她很不表达自己的喜恶,每次旁人问她喜不喜欢这个,反不反感那个的时候,她就会说还好。
尽管这样,慕见溪还是摸清了她的大部分喜恶。
没想到如今,自己也得了句还好。
“姐姐,”慕见溪又道:“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慕念锦却不敢回头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慕见溪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悲戚。她当时想着,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便逃也似地飞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慕念锦自然是去找利元忠了,蛇铭这时候还在利元忠身上,他都快急疯了,本来还高高兴兴准备大婚进洞房,结果新娘子跑了。跑了就跑了,玥儿也找不见人,她们两个一齐消失了!
这算怎么个事啊?
蛇铭暗搓搓想,林枝扶没准就是被玥儿那个狗腿子给拐跑的,没准这两个臭不要脸的还穿着婚服一齐跑。
等了好几天,蛇铭也没处去,就只能找了个破庙睡了几天,期间还因为偷人家的死鱼吃被打了一顿,弄得鼻青脸肿,真是好不凄惨。
慕念锦跑遍整个盛城,才在郊外的条河边找到蛇铭,或者该说,利元忠。
“元忠!”她一见到蛇铭就满脸笑意地跑过来,衣裙有些绊脚,慕念锦就撩起来跑。
如此欣喜和焦急,足以看出对情郎用情至深。
蛇铭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喂!你玩儿哪一出啊?”
那个狗腿女人会给他那么好的脸色?
慕念锦愣了一下,慌了:“元忠,你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像利元忠致歉,“对不住啊,元忠,你知道的,我妹妹自小顽皮,她可能只是觉得好玩儿……”
利元忠神色怪异,慕念锦一把握住他的手,“元忠,别生气了,我们再办一次婚礼好不好?这次我绝对不会走了。”
蛇铭僵硬地把手抽出来。
这怎么回事?难不成……
是玥儿那小崽子喜欢他,不好意思说,借着旁人的躯体跟他表明心迹?
她是不是肖想自己很久了?她是不是早就想跟自己成婚了?
蛇铭摸着下巴怪笑起来,暗想:嘶,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蛇铭果然是魅力无边,光芒四射!嘶嘶嘶!
就在他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叉腰放声大笑的时候,面前的人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悠扬。
蛇铭委屈地捂着脸:“呜呜……你们这些善变的女人,方才还说要跟我成婚的……”
玥儿看着利元忠奇奇怪怪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害怕了,没忍住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见他被打后的反应只是捂着脸哭诉,而不是跳起来跟自己动手,她便确信了,这个必是蛇铭!
“你别含血喷人啊!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成婚?你想疯了吧!”
蛇铭指着她,手指在抖:“你你你!”
玥儿一把拂开鼻子前的那根手指,“别罗里吧嗦的了,听着,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你好好记着。”
蛇铭白她一眼,握着自己的手指嘟囔。
“这第一条,我不能完全操纵这副躯体,因此这副躯体里,时而会是慕念锦,时而会是我。”
蛇铭大叫:“为什么?你连个什么术法都不会的普通人都搞不定?!你那么没用?”
玥儿并不理他,继续道:“第二,这心障里应该有其他东西,什么东西暂且不得而知,你保护好自己的蛇头,别傻不拉几的,被人把头给拧下来了。”
“什么!这心障有其他东西?什么东西?道行深不深?凶残不凶残?”
“第三,我们之间需要有个暗号,以此甄别你我的身份,就用‘蛇铭是大蠢狗’便好了。”
蛇铭叫得更大声:“不!不成!谁会用这个当暗号!不!我不愿意。”
“第四条,十分要紧!你竖起耳朵给我听好了!”玥儿加重了语气,神情严肃,蛇铭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万万要记着第三条,切不可忘!”
“不!我不要!”蛇铭继续仰天咆哮,河水被震得微微泛起波澜。
玥儿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抬起来想再掀他一巴掌,那阵失重感再次传来,玥儿心知,那位又要回来了。
真是便宜蛇铭这小子了。
蛇铭吼着吼着,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抱住手臂,他即刻止了声,尴尬地笑了两声,将手臂一寸一寸抽出来。
“……蛇铭是大蠢狗?”
慕念锦一脸忧心,把手探向蛇铭的额头,道:“元忠,你到底怎么了?有些奇怪。”
蛇铭干笑两声,侧头躲开慕念锦的手,“啊,是吗是吗,没有吧,可能是,哈哈,可能是最近没吃饱,饿的。”
慕念锦又想去牵蛇铭的手,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慕念锦僵着脸笑了笑:“那我们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