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的情况很不好,在宠物箱里疼得哼唧叫,路灯的黄光打在飞速驶来的汽车上,在白鹤秋眼里就像渡着圣光。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拎着猫上车后就开始不住地道谢,说了好几遍“谢谢叔叔。”
邢远山听着小猫痛苦的沙哑叫声恻隐之心发作,说话声是前所未有的柔:“没事儿,你别着急,晚上没什么人,我开快点。”
“雁峰。”他的语气又恢复正常,对邢雁峰使了个眼色。
邢雁峰知道他的意思,搭上白鹤秋的肩膀拍了拍,沉默着抽出后座的湿巾,细心地帮白鹤秋擦掉胳膊上带着血的呕吐物。
他越擦眉头皱的越深,用手捂住白鹤秋像冰块一样的手,企图把他的手捂热。
白鹤秋抬抬眼皮,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的手好凉。”邢雁峰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他身上,“先穿上,别到后面和你家猫一起进医院了。”
“嗯。”白鹤秋答应,抱紧宠物箱,将头埋在胳膊里。
大晚上医院没什么人,大壮刚被抱到诊疗台上又哇地吐了一口,值班医生看到动物这个状态也变得严肃,给白大壮开了一堆检查。
到医院后白鹤秋稍微冷静了一点,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就跟在后面做一个无情的付钱机器。
“是急性胰腺炎。”待检查结束后,值班医生白鹤秋说,“这个病算大病了,治疗周期一般是3-7天,我先给它开三天的输液治疗吧。”
“行。”白鹤秋毫不犹豫地答应。
大壮带着蓝色的伊丽莎白圈,蔫嗒嗒地倒在诊疗台上,医生给它扎留置针的时候它都不反抗,被抱到输液台上的时候可怜巴巴地蜷成一团。
“哇呜。”大壮吐完后声音更沙哑了。
白鹤秋轻轻摸了摸大壮的头,轻声叹了口气。
“叫你偷吃。”他无奈地说,“还好没事,吃处方粮吧。”
“……人吃多了好像也会得胰腺炎。”邢雁峰抖了三抖,“我以后去吃自助都不敢胡吃海塞了。”
“它输液要输六七个小时。”白鹤秋回身轻声道,“你和你爸爸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们。”
“那你怎么办?”邢雁峰担忧。
“我一个人没问题。”白鹤秋笑道。
邢雁峰还是不太愿意,身子晃了晃,低头看脚尖。
“……我先出去找我爸说一声。”他嘟囔道。
鹤秋的脸色太差了,不能放着他不管。
天黑漆漆的,邢远山正在门外边看天边抽烟,用余光看到儿子出来后默默把烟掐掉。
“你回家睡觉吧。”邢雁峰说,“胰腺炎要输六七个小时的液,我在这陪他。”
“大晚上的,我怎么能放你们两个小孩在这。”邢远山不赞同。
“在宠物医院能出什么事,我们俩不出门。”邢雁峰皱眉,声音变冷,“而且我也不小了,你回家好好休息……别喝酒。”
“不喝、不喝。”邢远山疲惫地叹气,“要戒酒、戒酒。”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这车在卖之前还救了一条命,值了。”
邢雁峰抱着胳膊不说话,等着爸爸接下来的抱怨。
“呸,那帮人,掉钱眼里了。“邢远山开始骂,“换过车门而已,能开不就行了,还把价格压那么低……”
“至少还有人买。”邢雁峰不咸不淡地说。
邢远山顿时没了声音,身子缩起,肩膀上像压着两座沉重的大山,后背不甘重负地弯了下来。
“你快回去休息吧,这几天都没睡好。”邢雁峰催促,“……不然妈妈会担心的。”
“……知道了。”邢远山抹了一把脸,眼神复杂,抖了抖发紫的嘴唇。
他轻轻点头,转身后陈旧外套的衣摆被风吹起,一步又一步向远方走去。
邢雁峰沉默地望着父亲的车,等他彻底离开后才回医院,白鹤秋正趴在输液台前温柔地模大壮的头,转头看到回来的邢雁峰后惊讶道:“你没走?”
“说好了要陪你。”邢雁峰小声说,用手指头戳戳大壮的脑壳。
白大壮眼皮一掀,意思意思蹭了两下。
“手怎么了?”白鹤秋眼尖,抓住邢雁峰的手腕把他的手扯过来。
修长的手指上起了好多皮,手背上也有一些红点点,有些指肚上甚至还有裂痕。
“做奶茶洗手洗的勤,昨天上了太久班,不小心就洗成这样了。”邢雁峰把手掌摊开,无所谓地说,“我回家多抹点护手霜,今明两天不上班,缓一缓。”
“身体最重要。”白鹤秋摸着小猫的爪子说,“别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邢雁峰哈哈笑,“我和店长说能干到开学,半途而废多不好啊。”
他话锋一转,指着小猫说:“它平时不生病,生起来还真折磨人。”
“危险期还没过,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食欲。”白鹤秋担忧,“还好长的胖,有脂肪能消耗消耗。”
白大壮耳朵动了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舔舔爪子。
今天站了一天,邢雁峰腰酸背痛,他趁白鹤秋不注意的时候捶捶自己的侧腰,趴在桌上盯着小猫看。
大壮感受到他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便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肚皮有规律的起伏。
毛毛软软的毛肚皮让邢雁峰想到了柔软的毛沙发,他越看越困,大脑混沌,意识飘忽,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
手臂被压的又麻又痛,颈椎也不舒服,恍惚间有一双手温柔地扶起他的肩膀把他放倒,头部枕在了更软的东西上。
好舒服……
后脑勺被不轻不重的抚摸,邢雁峰眉头松解,睡得更香。
都说了让你回家睡觉,你偏不听。
白鹤秋无奈地想,力道均匀地按着邢雁峰后颈处穴位,按着按着手就不自觉地移到他的侧脸,用指肚轻轻描绘他脸颊的轮廓。
医生去忙别的了,现在这里只有白鹤秋一个清醒的人,他静静注视着自己的手,发现还在微微发抖,大脑又开始变得纷杂,心中是无止境的后怕感。
如果他今晚没来帮我,猫还会活着吗?
想象中大壮死亡的场面开始出现,白鹤秋使劲摇头,把那些令人绝望的场景甩开。
没关系,没有如果。
还好他来了。
他轻轻戳了戳邢雁峰的侧脸,望向他的眼中含着秋水。
浓重的感情越来越膨胀,变成名为爱的丝线,将他们紧紧链接。
大壮的病没那么容易好,自它生病后白鹤秋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连续两天都泡在宠物医院里,邢雁峰担心他,特意找店长调整了上班时间,下班后就带着吃的喝的极速往医院赶。
“怎么样?”他风尘仆仆地赶来,娴熟地往白鹤秋那边走。
“我把处方粮磨碎喂给它,它终于吃饭了。”白鹤秋疲惫地笑了笑,“医生说还要再多输几天液。”
白大壮在生病后连续两天都没进食,今天再不吃,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刚才用称称了一下体重,掉了一斤肉。”白鹤秋苦笑,“之前怎么减都掉不下去。”
邢雁峰张了张嘴,感觉现在说什么都不妥,揉了把白鹤秋的后脑勺又帮他把头发理顺。
“吃饭了没,给你带了点面包。”他给白鹤秋递了一块三明治。
白鹤秋说了声谢谢接过来,刚吃了两口就没什么胃口,把包装纸慢条斯理地包好暂时放包里。
白大壮吃完东西后明显变精神了许多,尾巴一摇一摇的,主动伸出爪子让主人捏捏。
前两天冰凉的肉垫变热,白鹤秋捏了两下就不捏了,帮它理了理身下的小垫子让它躺的舒服一点,看着它慢慢合眼睡过去。
“我刚才在看你的vlog。”白鹤秋小声笑着说,“剪的挺好的。”
每次哗哗往杯子里倒冰块的时候都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听着很爽。
“但看的人不是很多。”邢雁峰撇嘴,“粘土的播放量要高一点。”
“慢慢做,急不来。”白鹤秋安慰,“等上大学后时间就多了。”
“……嗯。”邢雁峰眼皮一颤,故作开朗,“剪视频还挺有意思,我越做越感兴趣了。”
旁边的输液台来了只棕毛小泰迪,可怜巴巴地躺道台子上输液,主人看上去累极了,趴在台子前摸小狗的头。
白鹤秋看了许久,收回目光平静地说:“我想去试着读动物医学。”
“为什么,因为大壮吗?”
“是。”白鹤秋又伸手去捏大壮的爪爪,“它把我吓到了。”
这只小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渗透进他的生活,成为了家人般的存在,这场大病的出现让迷茫的白鹤秋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目标。
“幸福的小猫。”邢雁峰笑着和他一起捏大壮的肉垫,侧头衷心祝福,“恭喜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你也一样。”白鹤秋浅笑,“你的视频也越做越好了。”
“……嗯。”邢雁峰含糊应着,“大壮好像输完了,我们走吧。”
他陪白鹤秋打车回家,婉拒了白鹤秋去家里坐坐的邀请,拎着保温杯厚着脸皮去一家饭馆打了杯水喝,迎着夕阳走到学校门口。
暑假的学校前空无一人,他在学校对面站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晚风渐起才跺了跺酸麻的腿。
在离开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校门,眼中的灰暗比现在的夜空还要黑。
雨水很少的飞沙市忽然降落了点点雨滴,雨越下越大,路上的灰尘被突如其来的雨冲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