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升起炊烟,柴火在灶里烧得哔啵作响,猫儿蹲坐在门前尾巴圈着爪子,眼神明亮的四处打量,忽然被人抱起,它挣扎一瞬随即安静地窝在徐禾学怀里。
“地上凉吗?”徐禾学摸它的下巴,又揉揉它冰凉的肉垫——被咬了一口,徐禾学也不收手,将打好的鱼糜递到它面前,猫儿见了好吃的便松口乖乖舔食起来。
“哪里抓来了只胖狸猫?”青羊解开襻膊,随手在衣摆上将水渍擦干净。
“胖吗?”徐禾学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说道:“我觉得能再吃多些。”
“......”青羊看着他一脸傻样,想起从前他在山上一有空就喜欢缠着师父养得黑猫,现在倒是得偿所愿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只大胖猫。
“呀!”
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两人一猫的宁静,来人正是汪铎的妾室,她惊慌失措的抄起旁边的扫帚就往徐禾学身上打,猫儿受了惊吓打翻瓷盘摔在地上碎成八瓣,徐禾学来不及躲开,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
“喵——!”
猫儿躬身呲牙耳朵朝后,发出警告意味地嘶吼声,那妾室大叫着举着扫把不管不顾的就要往猫儿身上招呼,徐禾学眼见情况不对,倏地起身一把握住扫把,低声呵斥:“你在干什么!”
猫儿受了惊吓,夹着尾巴头也不回的迅速跑远了,徐禾学来不及追,那女子又是一声大喊:
“你是何人!”妾室握着扫把与他较量,见扯不过来便用力一推,将徐禾学推出去一步,她叉腰指着徐禾学鼻子骂道:“为何要将这孽畜带进汪府!”
“你又是何人!”徐禾学鲜少与人争吵,更遑论是女子,他如今憋红了脸,强忍着怒气说道:“为何要拿着扫把打人!”
“我打的便是你,不知是从何处窜进来的宵小鼠辈!”
“朱夫人,”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青羊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徐禾学拿着的扫把,站在他身前说道:“这位是我师弟,那只是观云台灵兽,本意是请来为汪家镇宅,而你却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人,这便是你们汪家的待客之道吗?”
“你!”朱颖气红了脸,欲伸手去抢青羊手中扫帚。
“发生什么事了?”汪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朱颖转头看见他带着几个家丁急匆匆赶来,立马换了副样子,梨花带雨地迎了上去,又因惊吓腿软扑进汪铎怀中。
“老爷,”朱颖带着哭腔抬眸看着汪铎说道:“这些人欺负妾,竟将只猫带了进来,妾生平最怕的就是猫了。”
“哎哟哟,”青羊忽然叫唤起来,将徐禾学拦在怀中,“师弟呀,方才那及扫帚没打坏你吧,你也真是的,怎么能为了保护山门中灵兽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青羊的脸皱成一团,若不是眼中精光未减,还真是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他拍着徐禾学的肩膀说道:“你可是奉旨要进宫为宫中贵人祈福,若是因受伤怠慢了圣旨,可要如何向陛下交代啊!”
原先还有些不高兴的汪铎刹时脸色变得铁青,他将怀中朱颖轻柔推至一边,走上前去托着徐禾学双手,向他道歉:“是贱内鲁莽,冲撞了道长,还请道长大人有大量,我即刻为二位备下好酒好菜,今日便在汪府好生休息。”
“老爷!”
“闭嘴,还不向二位道长道歉!”
局势一转,朱颖还不服气,却被汪铎一个眼神镇住,她仍是不肯低头直接赌气甩手离去,徐禾学盯着她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等将参加宴席的人员全部问询过后,已经接近傍晚,褚垣走出刑讯室站在中庭深呼吸,总算是将充斥在鼻腔中的寒气驱散干净。
实积抱着记录好的口供跟着走了出来,他上前朝褚垣行礼,说道:“殿下今日亲临,问询事半功倍。属下即刻整理口供,待少卿大人归来复勘,以免疏漏。”
“少卿大人外出了?”青竹瞄了眼褚垣的反应,开口问道。
“是的,”实积朝青竹颔首,却也是看着褚垣回答:“雨一停,大人便带着白术前往韩府实地勘察,找寻案件线索。”
“少卿大人躬亲庶务,纵使有伤在身,仍是不辞风雨、案牍劳形,未尝假手于人。”
原先呼出去的一口气还未到底,如今憋在心里不上不下,他将无事牌攥在手里,企图让润玉驱散心中不快。
“已是强弩之末,”褚垣看着远处,忍不住嘀咕:“又何苦焚膏继晷......”
心中所思目之所及,颀长挺拔的身影转过木雕竹帘,饶是刚见过那张脸,褚垣仍是会被卫涂的突然出现吓得心悸一瞬。
两人相视,卫涂刚展露笑颜欲开口问安,褚垣却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走,但还未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几声惊呼——
“少卿大人!”
“大人!”
讼正堂内,四角獬豸铜炉内升起丝丝缕缕的药香,褚垣坐在内室软榻边,都快要数不清今日是第几次将卫涂摁在榻上替他上药,这几乎要让褚垣摸清了他的骨骼生长。
后背伤口再度裂开,剥离衣物时更是血肉淋漓,褚垣眉宇间都是惆怅,怎么偏巧让自己摊上了这么不安分的人。
安静趴着的卫涂呼吸平稳,熏香混入镇定药物,褚垣盯着他熟睡的侧脸沉思,最终无奈地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轻柔地将卫涂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褚垣伸出手指抚上伤口边缘,像是碾碎的星光从指尖逸散,伤口竟在缓慢愈合。
但与此同时,锥心刺骨的痛楚从脊背逐渐蔓延到心脏,似乎有什么东西禁锢着褚垣的脖颈,随着卫涂后背伤口的愈合,一点一点收紧压榨褚垣呼吸的空间。
尚在疗愈的手被猛地抓起,察觉异样闯进来的青竹看着满头大汗的褚垣冷声质问:“如此你就不怕身份败露?”
“伤在后背,”褚垣脸颊胀红,双眼充血眼尾猩红,气息不稳,“他看不出来。”
“你这是自欺欺人,”青竹紧抓不放褚垣企图挣开得手,再次警告:“你尚不知他是敌是友,对你又是什么心思,如此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你可想过后果?”
“我若计较后果,”褚垣抬头看着他,脖子显露出刺目的红痕,“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褚垣猛地挣开手,揉了揉脖子放缓了呼吸,低头望着卫涂平静的睡容说道:“时间紧迫,他根本无暇休养,若查不出凶犯来,我也难辞其咎。”
青竹低头盯着褚垣写着倔强大字的头颅,认命般深吸一口气,将褚垣拎走,坐在他的位置上,撸起衣袖说道:“我从来拗不过你。”
月落乌啼,月光在院子里洒下遍地霜,正厅里仍旧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因为此前那遭,朱颖未曾出席,又觉得待在房中闷得慌,便独自一人在院子里透风。
凤仙花刚染好的指甲周围还未褪去颜色,朱颖扣着手指思考,恍惚间看着正对面廊下站着个人。
“谁在哪里!”她猛地站起,手扶着石桌,捂着胸口惊诧地喊道。
那人影缓步走出,青涩秀气的脸逐渐被月光照亮,他神情冷漠走来的每一步都带着威压。
“是你?”看见是徐禾学,朱颖站直了身体,不耐烦地质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徐禾学闻言驻足,圆眼盯着眼前之人,似乎要透过皮肉看穿她的骨骼,突然,一阵风起,徐禾学提掌猛地冲过来,朱颖大惊闪身躲避,却被徐禾学眼疾手快反扣手臂,提膝踢腿险些跪地,刚一抬头一张黄符被贴在额头。
“啊!”
朱颖大声叫喊,原先姣好的脸庞变得面目可怖——嘴角向耳鬓裂开,锐利的尖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扭转手臂发出骨骼断裂的声音,扯断衣袖从徐禾学手中逃脱,接着一甩,扭曲的手臂又恢复了原样。
朱颖急忙后退不远处快速伸手将符咒揭下,在正厅众人听到动静赶来前恢复了原样,顺带将腰带扯松,露出大片胸膛。
“夫人!”汪铎看到眼前情形,酒醒了大半连忙冲上去将朱颖抱在怀中用宽大衣袍遮蔽身体,朝着徐禾学怒斥:“登徒子你竟敢做出这种事!”
“呜呜呜,”朱颖趴在汪铎怀中哭泣,满腔委屈说道:“今日是妾失礼,为了老爷掩面便特意向徐道长赔罪,怎料......老爷我还有什么脸面做人!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罢便在汪铎怀中挣扎出去,一头撞向石桌,在场人惊呼,汪铎更是几近心碎,他冲过去将满头是血的朱颖抱在怀中轻声安慰。
至始至终,徐禾学就像一个看客冷漠的看着这场大戏。
“来人,”汪铎大喊,“将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家丁应声而动,将喝醉的青羊从房里抬了出来,正要扣下徐禾学时,他一抬手将手中断袖扔了出去,平静地看着汪铎说道:
“她是妖。”
话语刚落,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齐齐看向朱颖,在众人眼神的探究下,满头血的朱颖大声恸哭起来。
“道长,你怎可因为私欲不得而诬陷我是那可怕的妖邪!即便你是什么高官贵人也万不可污蔑一个清白女子!”
“将他赶出去!”汪铎紧紧抱着朱颖,冲徐禾学怒吼:“赶出去!”
家丁一拥而上,徐禾学忍让不得,稍一用力将众人震出去几步远,他抽出腰间佩剑,剑指朱颖——
“妖孽!你蛊惑人心,今日留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