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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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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谢从成源坐车到宁冈搭飞机,跨越一千四百五十七公里降落洱市,落地可停留的时间不到七小时。赶忙挂电话约无相见面,无相不愿意来,立刻低声下气地求他,问他为什么,不方便我可以去找你。无相沉默会儿,说好吧,地址我短讯传你。他急急地出门,刹在门口,抓着门把手数要带出门的物品,确定无误才跑下楼搭车去林苑。

他在林苑门口小店买了两份冰带上楼,穿过贴满开锁维修的楼道,立在六零一的大门前,他心跳如鼓,想起多年以前去第一个剧组面试的心情。

没等他敲门,这道铁皮大门就被无相拉开,令人晕眩的阳光,植物光合作用的声音,风嬉戏的声音,紧张慌忙的心情,以及他过分神话的脸目让谭谢在此刻产生难以呼吸的错觉,而完全忽略了他捉在手中的鬓狮蜥。

“进来啊。”

“哦哦,好。”

他只穿背心短裤,盘坐回沙发上,稍微歪着身体。鬓狮蜥顺着他的手爬上肩膀。谭谢把冰放矮几,一条腿跪在沙发边沿,不太敢靠近被鬓狮蜥霸占的无相,指着它问这是你新养的宠物吗?无相笑,摇头答不是,回家路上捡到的。谭谢不太赞同把此类动物捡回家,担心咬人或携带病菌,但又不想说出来惹人不高兴。无相看出来,把鬓狮蜥抓到手心里,抬抬下巴问:

“这是什么?”

“我给你买的沙冰,差点忘掉,快吃。”

谭谢拆出碗勺,看着他滑下沙发靠过来吃冰,忍不住抿嘴笑。然后哦了声,偏身翻包。他咬着勺子问他在找什么?谭谢咂嘴,举起个长形的盒子回,巫镇裕的生日礼物。他张开笑口,望进去红通通:“巫镇裕的生日已经过去啦。”

“我知道啊,补给礼物也是可以的知不知道,笨。”他皱鼻子,把掌机拍在桌面上。无相好奇地凑近看了看,无法领会科技组成的部分,哼着歌转回去继续吃冰,一面说你就因为这个非要跑过来跟我见面啊?巫镇裕跟你关系又不怎么好,到底为什么来?他不言语,滑到地板跟无相并肩坐。

无相乜斜他,拿鬓狮蜥吓他,他蹦出去好远。无相仰脸大笑,谭谢哎哟地叫,然后也笑出声来。

他们开始闲聊,生活上的事情都差不多,工作呢很经济主义,谭谢愿意听不愿意讲。人类就是这么粗暴,把所有的事情混为一谈,制定了身份登记却根本只希望别人遵守。他在节目里受委屈,跟一些人相处不来却不得不相处。

无相明白他的心,不明白别的,跟他说不喜欢的话就跑掉。谭谢长叹一气,郁闷地说能跑掉才好呢,只要生活在现代社会中就没办法逃到喜欢的部分区。

无相讲所有都一样,重要的是跑,不是跑到哪里去。

许多年后,谭谢才真正听懂这句话,终于开始跑。现在,他无奈地盯着无相问如果巫镇裕也不喜欢你还是会这么说吗?这个问题不好,像在质疑他。谭谢抿紧嘴,无相无波痕,毫不婉曲地答:对啊,巫镇裕不喜欢的话我也要叫他跑。人生就是马拉松。前几天洱市举办了马拉松大赛,他路过时跟着人群围观了会儿,理解至使用的过程实在短。

谭谢没待太久,还有别的行程,离开前把自己的手表取下躬身戴到无相手腕,无相露出招牌的笑容,看表而似看他。送给我?送给你。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见面了。

无相的眼光茸茸,没有抗拒这支手表的赠予,鬓狮蜥在掌心微微挣扎,他松手,鬓狮蜥爬上谭谢的肩膀。谭谢僵住了。

“它要跟你走,你要就带走,不要我就捉回来。”无相的语言颇有深意,谭谢迟疑片刻说要,但是拜托无相找个盒子给他装好,他要去赶飞机。无相拿冰碗擦干净装它,招它来,它就自己爬进冰碗。

无相送他到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抓着门把手,看着谭谢往下走的背影,忽然说别忘记了,马拉松。谭谢回他微笑,讲知道啦。摆手让他赶紧进去,不用再送。他想起莫失莫忘,耷拉下眼皮浮出星点笑意,钻进厕所将披散的长发梳理编成发辫,油润的心。

本来他打算去看巫镇裕拍戏,结果巫镇裕不要他去,谭谢又要来找他,被迫关在家里休息。他哪有那么多觉要睡,巫镇裕根本不懂他的身体情况。他把家里打扫干净,谭谢送的手表放到矮几,趴在窗户边吹风玩手机。按键发出滴滴声,空手绕树叶。

忽起狂风,满街树木摇动,他双手撑住窗台,几乎超过三分之二的身体探出窗外,他似乎无感危险地仰脸嗅闻,风把他的斜刘海掀起如掀起裙摆。

火的味道。他翻身穿鞋匆促地出门,在山里最怕闻到火的味道,谁也不愿意看到一条森林火线,它伏在山林中,所有树,植物,动物,人都将被绞死吞入。

他一路追踪,一路奔跑,眼见着离开城镇,越走越偏僻,树木越多,火的气味越清晰,心生恐慌疑虑。太慢了。他刹住脚,脱掉鞋袜,提在手中,深吸一气,沉肩合眼,在林间揪住火的尾巴飞奔。

太阳西斜,林中能见度逐渐变低,却开始起风,风声猎猎。不是好天气。

晚上七点,他离气味中心已极其近,一通电话打断他的寻找,是排档的老板。他急急地跟老板道歉,请假,说有急事要请两天假。老板没纠缠,或许是因为他工作从未敷衍的原因,爽快放假仍然口头上抱怨他不提前说。

他挂断电话给巫镇裕传消息,风热得焦心:我临时有急事出门几天,别担心,帮我和陈姨请假。刚看见发送成功的方框,远处便传来一阵尖利的鸟鸣,极度类鸟,但并不是真的鸟。

无相潜入草丛中接近声音的中心,只见一棵颇粗的榕树,树冠周围挂数条寄生藤蔓,藤蔓中有抹红色的身影。气息混杂,无相分辨不出来是谁,只好缓缓缩短距离,四肢着地爬行。闻见杉木香,立即识出真实身份,浚酉。

浚酉被一条闪银光的绳索缠住脖颈吊在榕树枝丫上,双手,双脚皆使用同种材质的绳索捆缚,红色是血的爬山虎。这里还有别人的气味,无所谓了。

他行到浚酉跟前,仰视浚酉的脸,伸手解去绳索。你是谁?他什么时候收了新的狗?身后传来成年男性疑惑的声音。无相没有回头,翻身上树解吊住他的绳。

问你呢,是不是赢祯新收的狗。他拔刀杀来,无相空手敢应,出拳砸在刀面,震开些距离,晃身欺近另一拳击在他心口,错手揪住他的头发往下拽,膝盖同时上提。刀斜劈来,无相撒手后退,翻上树枝解除最后的结。

浚酉落地睁眼,手腕一转长刀出现在手中,他们缠斗。无相爬到树的顶端,狂风舞蹈,烟雾炸起。火,火!无相尖喊唤鸟,飞扑向下,加入战局。

两人很快把他逼退,浚酉飞刀砍下他的头颅,那头颅竟然滚走。浚酉扑倒在地,血手抓住无相的衣服:火……山山……火。无相让他仰躺,检查他的身体,双手镯消失,玉坠也不见。

“二哥,玉呢?”

他褪下右手金镯戴到浚酉手腕。浚酉指了指喉咙,他回头看火势,见火越来越大,蔓延速度有所增快,当下提起浚酉,从背后环抱他,左手握拳,右手包右手,向上施加压力。鹅卵石大小的玉混着血吐出,无相捡起拿衣服擦干净,递给浚酉。他含进口中,歪斜地走到旁边将刀捡回。

头顶传来鸟叫,他的小鸟来了。

“你开一条小道引所有动物往西南方向走,然后回来帮忙灭火。”浚酉讲话有点口齿不清,身体向前冲了下,用力眨两下眼睛,继续说,“去吧。”

“二哥,不要死在这里。要回家。”

浚酉应声,上树观察火势。无相判定撤离方向,与小鸟配合开路,鸣叫不止,它们好像听得懂,大大小小的动物全部涌入这条道路。他在这条路上摔倒,受伤再站起来,直到确定足够远,才往回跑,有什么刺穿他的脚掌,没有心思去管。

火势已经彻底扩散,浚酉正在做隔离带,每挥动一次对他来说就是一次伤害,肉身遭受火气的舔舐以及内脏破损摇动的疼痛,但他没有停止的意思。这座山几十上百公顷的土地,所有的植物动物会烤干,会开裂,会死亡,会腐烂,再次充满生命力需要耗费几百年的时间。几百年。

浚酉看见他回来,将手中刀递给他,给他指了隔离带的范围后正色合眼,再睁眼双目俱泛金光,挥手一柄长约四米的银枪从身后绕出。合手的工具做事往往事半功倍,身体愈弱,效率却不见低。

人类的直升机从他们头顶划过,火线张大嘴呼吸,有雷火的气势,他们的发尾全燎焦,皮肤烤干,脱皮,没人离开。电话铃声被火场的爆破,动植物的哀叫覆盖。浚酉呕血,跪下后又挣扎着站起来。救山火的人们涌入火场,无济于事,这场山火持续了整整半个月,渐弱后又出现另一个着火点。半匹山烧光,无相开出来的路也成为森林火线的通道,日月凝视这场火,更明更亮,仿佛谁去擦拭过一般。

山火熄灭后不久便落大雨,无相搀着昏迷的浚酉下山,山林泪流不止,知道他们的心。

他们回到洱市,浚酉醒来就走,无相留他不住,只好让他走,他像是被风吹走似的。无相独自回家,家里没人,东西都理得整齐,小芭仍然在小圆桌上。他跟它打招呼,哈喽小芭,哥哥回来了。地板刚拖过没多久,踩上去就留下一个黑脚印。他把裤兜里的所有东西掏到矮几,手机,钥匙,金镯。他怔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浚酉塞到他裤兜里的,长叹一声,钻进浴室洗去脏污,爬上床便睡。温暖柔软的巢穴般的家。

凌晨一点半,巫镇裕下班到家,低着头继续给无相传简讯,看见地板上的水痕,立即往床望去。标志性的白发散在薄被,手臂支到床边,还是那对金镯。巫镇裕脱鞋,踉跄下,走到床边拉下些被,看见无相的红脸颊,眼泪蜂拥。

“不是说两天吗?半个月都过去了好不好。”

他睡着没法答。巫镇裕看了会儿他的睡脸才去洗澡,洗衣服,从衣柜里翻出偷阿姨的擦脸油给无相擦脸。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杀青拿到尾款后给无相买的小金鱼,纯金的小小一条,他让师傅打了个小扣,可以扣在他的手镯上,今天才游到主人手中。他怜惜地看了无相好久,担心是做梦,担心无相根本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苦。如果是幸福的话就没关系。

巫镇裕抱着他到很晚才睡着,闻见他身上香波的气味,柠檬的气味,安心地进入美梦,金光灿烂的美梦。醒来时无相仍然在怀,微张着嘴巴睡眠。巫镇裕伸手去够手机,准备今天请假不去上班,无相在此时醒来,睡眼惺忪地环抱巫镇裕的脑袋。

“该起来上班了,巫镇裕。”

“今天可以请假不去。”

他坐起身,双手向前伸直,骨骼打哈欠:“我请假很多天了,不能不去。”

“可以不去。你只请了两天,其他时候我帮你上着呢。”巫镇裕把他拉倒,压住他的肩膀,“所以不用起床。”

“你帮我上班?那你没去演戏吗?”无相完全清醒,眼睛瞪得像两轮太阳。

巫镇裕不言语,轻批他的腹,没有说他发自内心觉得重要的是你不是梦想,如果九月里无相还没有回来他就会报警,就会放弃演员梦去找他。什么外物都不如你重要,什么都。无相又问了他一遍,搡他,他笑着亲他的眼睛答:“旷工半个月跟离职没区别,我不替你去上,怎么办呢。”

无相沉默半晌,手蛇上他的脸,闷闷地讲对不起。他们紧紧地拥抱,巫镇裕讲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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