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搭档相互搀扶着从场地边缘走进休息区。

男性能力者的右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银灰色的金属地板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花；他的向导也好不到哪去，半张脸都被染血的绷带覆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却仍固执地搀扶着比自己高大得多的搭档。

他们身后，全息投影的战场已然复原，衬显得他们分外狼狈。

和方才楚云骁和沈昭从容离场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

与此同时，另一对搭档从休息区走出，缓步走向测试场地。

男性向导不断调整着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胸前的精神稳定器，金属外壳发出急促的“咔嗒”声；他的能力者搭档则紧绷着脸，目光死死盯着正在重置的场地，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颈侧的青筋如同挣扎的蚯蚓般凸起。

两人于入口处就位时的动作僵硬得像是走向刑场。

“真可怜。像两只被赶上祭坛的羔羊。”

声音低沉而戏谑，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白予简侧眸瞥向这位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能力者，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回以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既不过分疏离，也不显亲近。

见对方不接话，江恪轻哼一声，靴尖随意踢起一粒碎石，使之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精准弹向白予简脚边，与地面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嗒”。

“刚才你去找那个教官——”他拖长音调，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只是为了问后续安排吧？”

无意识摸向银坠的指尖微微一顿，指节因瞬间的紧绷而泛白，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那瞬间的失态不曾发生。

“系统恢复仍需要些时间。”声音很轻，却异常平稳，“教官说，等分析完数据后，再对我们后续的训练做安排。”

目光则短暂地掠过江恪的脸庞，又迅速转回场地中央。

但江恪没有错过这一瞥中的踌躇。

他突然向前倾身，右手以看似随意的动作抬起。

修长的手指划出一道弧线，最终在距离白予简下颌仅半寸的位置停住。带起的微风轻轻拂动了几缕银灰色的发丝。

“我猜，他还觉得封闭舱爆炸和我们有关？”

刻意压低嗓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戏谑。

白予简的呼吸依旧平稳，唯有睫毛如蝶翼般轻轻一颤。他微微偏头，避开江恪过于逼近的指尖：“……你的直觉很准。”

“就因为我以前经常弄坏东西？”江恪眉峰微挑，故作委屈的语调与眼底暗涌的危险形成微妙反差，“这未免也太武断了。明明那个一直在漏电的小疯子更值得怀疑。”

可惜没有人附和。

方才从投影屏上看到的监控画面在白予简脑海中清晰浮现。

“或许真的与季阳能力者无关。”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最明显的答案……”

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场地上，男性向导的精神屏障轰然碎裂，异变体的利爪径直向肩膀袭来。他的能力者搭档怒吼着冲上前，却被另一只异变体拦腰撞飞，重重砸在模拟建筑的残骸上。

江恪慢悠悠地收回手，歪头打量着这惨烈的场景。作战靴的金属鞋跟在地面轻轻敲击，发出危险的节奏。

“啧啧，才匹配一周就上这种难度的实战模拟？”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不会真以为随便抓对刚匹配的搭档，都能展现出跟那组双S级同水平的配合吧？”

白予简灰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你对他们很了解？"

“楚云骁？三天两头来找麻烦，想不了解都难。”江恪突然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不过他那向导，我确实是第一次见。”

这使得白予简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却被江恪顺势又逼近一步。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他的耳廓。

“说起来，那向导跟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请不要拿B级与S级比较。”白予简柔声说道，指尖却坚定地抵在江恪胸前，让他与自己能保持合适的距离，“这样对沈昭向导非常失礼。”

低头看着挡在两人之间的手，江恪挑眉：“这有什么好‘失礼’的？都是向导，比较一下不是很正常嘛。”

“按照这个思路，我是否也可以将你与楚云骁能力者比较一二？”白予简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方才沈昭和楚云骁离场的方向，眸光微冷，“不觉得你们也有几分相似吗？”

江恪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远处模拟战场的爆炸声、能力者的怒吼、金属碰撞的铮鸣，都掩盖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刺耳笑声，引得周围几个能力者纷纷侧目，眼神中混杂着厌恶与抵触。

“有意思！”

他抬手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声音里带着几分危险的愉悦。

“白向导，你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得多。”放慢语速，仿若想让周围竖起耳朵的旁观者听清般刻意，“不过我很好奇，在你眼里，我和楚云骁究竟哪里……”

故意没说完后半句，而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时，场中央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名男性向导双膝重重砸在地面，十指深深插入发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在他精神屏障崩溃的瞬间，空气中荡开一圈圈扭曲的波纹，连带着周围几个全息投影器都发出刺耳的嗡鸣。

在他的不远处，身为搭档的能力者情况更糟。整个人像虾米般蜷缩在地，作战服后背被冷汗浸透，暗红色的血沫不断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显然遭受了严重的精神反噬。

医疗队的反应快得惊人。

六名医护人员几乎是同步冲入场内，随即分成两组。一组冲到向导身旁，抵挡其无差别的精神力攻击的同时，在肩膀处注射镇静剂；另一组则奔向能力者，立即为之戴上刻满抑制符文的金属项圈。

整套流程行云流水，从进场到用担架抬出，全程不超过九十秒。

这场景莫名让白予简感到熟悉。

在半小时前，同样的蓝色制服，同样闪着冷光的金属项圈，相似度极高的处置流程……季阳就是这样被抬走的。

“看来今天的倒霉蛋不少啊。”目光扫过休息区里神色如常的众人，江恪嘴角弧度不减，但却失了温度，“你猜，在我们做那个见鬼的测试时，这里已经抬出去几组了？”

声音很轻，却让白予简后颈的寒毛瞬间竖起。

远处，又有六位医护人员推着两个空担架匆匆赶来，熟练地等在场地边缘。仿佛早已预见到下一场悲剧的发生。

"首轮实战测试结束。全体人员有30分钟休整时间，之后将进入混战模拟环节。"

机械女声在训练场上空回荡的同时，两人的终端同时震动。此时，场中央又传来一声痛呼。

医疗队匆忙冲入场内，将已经倒地无法继续作战的两人分别用担架抬出。

“首轮实战测试结束。全体人员有30分钟休整时间，之后将进入混战模拟环节。”

广播响起的同时，两人的终端同时震动。

白予简垂眸看向屏幕，上面简洁地显示着：【因数据不足暂无法参与后续测试，可自行决定去留。】

“呵。”

江恪发出短促的轻笑，指尖在终端上随意一划，将同样的消息标记为已读，随后歪头看向身旁的向导，琥珀色的瞳孔在警报灯下流转着危险的光泽：“看来我们被嫌弃了呢。”

正低头整理袖口破损布料的白予简，闻言抬眸，视线落在江恪身上时微微一凝。

方才或许是因为靠得太近，所以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现在的样子，与刚回到中央主场地时相比，更为糟糕。

作战服几乎支离破碎，撕裂的布料间裸露出大片伤痕累累的肌肤。几道新鲜的伤口狰狞地蜿蜒其上，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电灼痕迹。显然是季阳失控时迸发的电光所致。

而在此之下，那些交错纵横的陈旧伤疤，每一道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数量，绝非普通训练或任务能留下的。

更别说腰侧那道暗红色的贯穿伤。疤痕扭曲如蜈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锯齿状。以白予简身为医疗中心常驻B级向导的经验判断，应当是某种特殊能量造成的持续性创伤。

“你的伤……”他斟酌着用词，指尖微微抬起又放下，“需要去医疗中心处理吗？”

当事人却只是随意地扯了扯几乎变成布条的衣领，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小伤而已，只是看着吓人。”同时故意活动了下肩膀，伤口处又渗出些许红色，“这种程度，睡一觉就好了。”

其中的逞能之意，但凡有心都能听出。

不过即便并非真的相信……

白予简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医疗中心还有工作，我先走了。明天见。”

转身的瞬间，他感觉到江恪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背上。那灼热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制服，在皮肤上烙下印记。即便如此，他的步伐依旧平稳，银灰色的发丝随着走动轻轻晃动，在脖颈处投下细碎的阴影。

直到自动门在身后无声滑闭的刹那，才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