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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镜州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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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舒轻笑,“将军说什么呢,在下还未有离开的打算。”创业未半,岂可任性离开,裴舒还是很顾全大局的。

桑决抬眸看了裴舒一眼,见裴舒颊边一缕发丝有些凌乱,想抬手帮他整理一下,却见床边坐着的人微微往后躲了躲,于是轻叹一口气收了动作,末了说道,“最好没有。”

裴舒尴尬笑了笑,讷讷,“将军还欠着我许多债,还不清我可是不会走的,”

“将军还是好生休息吧,不要想些有的没的。”说罢不知因为尴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起身就要离开,脚步不似从前稳重,竟然有逃的架势。

桑决看着裴舒的背影,只觉得他今日奇怪,捂着心口重重靠在床头,感觉心上不轻不重被挠了一下,唇角不自觉间缓缓勾了起来。

·

一声鹤鸣划过座落于雄山峻岭之上的殿宇房檐下,玄衣青年缓缓转过头,“哦?竟然回来得这么快?”

从榻上起身,穿过层层灰色薄纱,站在前殿唯一能透过日光的天窗下,伸了个悠长的懒腰,才将眼睛睁得完全,是双凌厉而摄人的凤眼,却又因皮肤白得过分,加之周围昏暗的相称,显得有些阴鸷。

镜州常年雾瘴遮天,潮气弥漫,难得有这么片刻短暂的明媚。

白发居士换了一身暗绣繁复的长袍,戴上象征地位的发冠,手执鹤羽扇子,俨然一卿相模样,缓步走来。

“我主。”羽扇搭在胸口,微微伏身,白发卿相身上的暗纹被阳光一照,闪烁出诡谲的光芒,若是细看,才能发现,那原来是些失传已久的古文字,组成常人看不懂的暗语。

“这就回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多玩些时日?”左嘉椽又回到四下的晦暗中,漫不经心坐在寒玉宝座上。

“州外英雄不过尔尔,被臣的一阵狂风吹得慌乱失态,实在无可语之处。”左流琴摇了摇扇,他的宠物灵鹤不知何时走了近来,正以尖喙蹭着他的袍袖。

“唔,看来大绥果真是气数已尽,”轻佻一笑后,懒懒挑回目光,“北安王的下落追查的如何了?”

“找到了。”左流琴说罢低头宠溺地摸了摸他的鹤宠,是灵鹤“焚琴”让他的徒子徒孙飞越千山万水,总算在巴中的一片乱山边找到了北安王的踪迹,“我主打算如何处置?”

左流琴问的既然是“处置”,那便表示一切尽在把握中,左嘉椽想如何便如何。

凤眸抬眼望了望天窗,阳光再次被雾霭缓缓吞噬,像跗在猎物骨上的蛇,一旦开始侵吞,那便势要吞干净为止。

杀意划过眼底,左嘉椽凉凉道,“杀了吧,别忘了把头提回来给我做酒盅,”又想到了什么,凤眸中血芒炽盛,“不,孤要亲自带人去。”

左流琴听完虽微微诧异,点点头表示知晓,便缓缓退了下去。

“北、安、王。”左嘉椽蘸着杯中酒液一笔一划在寒玉宝座的扶手上写着这几个字,仰头长笑起来。

无人知道他对北安王阮泽的恨意从何而来,连身为心腹之臣的左流琴也毫无头绪。毕竟这是左嘉椽的秘密。

也是在一个难得无雾的日子,他于噩梦中醒来。梦里他已坐拥半数天下,带着左氏王族即将覆灭绥朝一雪前朝之耻,却在与阮泽的决战被天降异象击中落败,被对方亲自斩下头颅。

他抬手摸了摸锁骨之处,左右晃了晃脖子,凤目微眯,回味着梦中乍现的那一瞬剧痛,那痛似乎真实存在过。

梦里,自己活在被安排好的结局里,如此可笑的结局,可既然老天给他提了这个醒,他为何不先把未来的仇人杀了呢。

杯中残留着昨日饮剩的葡萄美酒,在白玉杯中好似隔夜的血,泛着酸腥味。

脸上染了嗜血的笑,对了,别忘了上官家,那可是左氏的宿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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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决不顾身子还未恢复好,便急于回宴川,被裴舒以若不能好生休息,所有努力便前功尽弃为由加以阻止。

他自知宿疾已成,前功尽弃对他而言不过是回到从前境况而已,再糟糕不会到哪儿去,可裴舒为此付出太多心血,他不忍白白浪费,便答应下来休息两日再走。

趁着在博县的日子,裴舒正好回裴宅祭了祖。原身之父裴寰当年为安晟帝挡箭而亡,草草葬在南迁的路上,始终是原身心中之憾事。

裴舒便趁此机会帮裴父在宗祠重新立了牌位,也算是替原主完成了一桩夙愿,如此一来,裴父与裴二叔兄弟俩终于算是团圆上了。

桑决与裴舒、裴放加上个许归骑快马赶往宴川,中间虽然在博县耽搁了几日,却是与归程的队伍半路遇上了,便汇合同归宴川。

一个月以来,宴川这边并未起战事,原本就是因为洛城春疫闹得正凶,不过宴川等县在筑起本地防护防线的同时并没有隔岸观火。

顾老与邓老等人带着军医连同当地郎中暗中前往协助治疫,不仅如此攀县甚至更远的珙县都有郎中报名自愿前往。

顾崖对流行疫病等颇有研究,加上洛城本就是饥馑之后起疫,很难不想到是因尸首腐坏,加上百姓体质变弱而引起的。

张举人和耆老们与乔装打扮的顾老等人暗中汇合,入城即从水源查起,却发现水源有被人刻意用腐尸污染的迹象,这才报给裴舒。

医者们也分批潜入,在官府无暇顾及的区域之外,对零散的病人进行医治。

洛城疫所一开始确实负责收容着城内病人,洛城太守为了杜绝疫病传播,更是一刀切地把轻症重症的病人关在疫所,不仅使死者数目愈来愈多,渐渐地疫所也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了。

于是官府便换了策略,颁布了“封户令”,使得所有在户籍册上的百姓被锁在自己家中不得出,官府每日只供应很少的药粮。若是哪家不幸有人染了疫,便给你一团艾草,一包石灰自生自灭去。

生门无处寻,死路千万条。

顾老等人无法,只能扮成无家可归,官府又不想搭理的流民,白日里在暗地休息,晚间则带着药箱、铁锹,鹤嘴锄等出动,由最熟悉地形的人带领,寻着还有人住的人家墙面挖个洞,再由最瘦削的郎中爬进去给里面住的人检查医治。

张举人也会带人送去些菜粮,让他们不至于更加饥饿。

不知不觉间,几乎所有还有人住的家院后墙都有了墙洞,白日里用稻草堵得严实,晚上便如大门般敞开,等着善人们前来。而那些往来此间的郎中医者,均已在这等艰难中瘦了下来,变得皆能钻过小洞!

·

一行人即将经过洛城时,裴舒道,“将军,请命所有将士戴上面巾再前行。”

桑决知晓其意,命队伍原地停驻片刻,待所有人都带好面巾后,才又继续前行。

路过洛城东墙,只见天上黑烟滚滚,烧焦的气味与刺鼻的石灰味隔着墙传来,烧焦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上官落一路上独享马车,他从车窗往外看去,顿时蹙起了眉头,这就是上官翃作的孽!人命在他心里就如同草芥!

上官翃路上又暗中传信来让他加快速度,定要他尽快献身于桑将军,可一路上桑将军并未与他同行。

他目光流转,落到前方并肩而行的二人身上。话又说回来,就算桑将军在又能怎样?有这位裴公子在,他会有机会吗?

你不情我不愿……他摸了摸腰间的锦囊,难道他真的要用下药这等不堪手段吗?

不,再等等,他不信桑将军是无法撼动的百炼钢。

到了宴川,还没下马,邓畅和赵护便迎了上来,“将军!裴郎!”

就连姜宣也在后面跟了过来,“恭迎将军归来。”

转向裴舒,“逸安……兄,回来了。”说着收回了目光,他才不是专门来迎接裴舒回来的,只不过是迎接将军,顺便而已。

裴舒微笑,“嗯,回来了。”说罢翻身下了马。

邓畅好奇道,“诶?姜先生今日竟刮了胡子。”

“这般的莫闻兄更加倜傥了。”裴舒打趣道,眼见着姜宣脸上渐渐变红,害羞地扭了过去,感觉甚是有趣。

桑决问道,“邓叔呢?”

这般日子,邓叔应是不会不出现的,他们不是已从洛城归来,难不成是身体有恙了?

“桑大哥,我爹和顾老他们正在单独的院子隔离呢,听说要整整七日,确保他们无事才能出来见人呢!”

桑决暗中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赵护领着跟随将军出行的精兵们回归大营,邓畅留下来替邓老做些庶务上的事。

裴舒问道,“近来可有加紧练兵?”

不等邓畅回答,姜宣道,“自然是有的,在下还教给众将一套新的阵法,名曰‘冲城阵’,在攻城时有奇效。”

裴舒回过头,赞叹道,“莫闻兄竟能自创阵法!”就算是对姜宣,他也丝毫不吝惜夸赞,却只见姜宣脸上又渐渐红了,觉得这样可不行,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多夸夸对方,好让他适应下来,好谋士就要宠辱不惊才行。

“没错!姜先生的阵我们沙盘演练过,确实好用。”邓畅补充道。

桑决道,“若凭此阵破城,当给姜先生记下首功。”

姜宣微微扬起了头,却还是谦逊道,“不敢当。”

晚间众人用过了饭,又聚集在正堂议事,桑决回来自是要将鹿鸣宴上的事与众人说说的。

裴舒将临城之行挑拣重点说完,一向稳重的赵护竟忽然狠狠拍了下桌子,“什么!将军竟然接受了朝廷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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