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站在花圃旁抽烟，六月份的花，开得娇艳。这两天下雨，粉嫩花瓣垂挂雨珠，显得清新可爱。郑桐从熙攘的人群里钻出，嘴里骂骂咧咧，说今年的考题太难，只能读二本了。
“我要不要复读啊？”郑桐说。
陆烬将烟灰弹到手里纸巾，淡淡说：“随你。”
“靠，你这只狗，一定考得好！”
陆烬比她高，睨了一眼，说：“我比你考得好，这不正常吗？高中三年，我起得比你早，睡得比你晚，习题都比你多做了不知道多少本。”
郑桐噎到了。
这……确实没什么问题。
有天，她们一起去商场里的漫展，陆烬不知道钻哪儿去了，等她找到时，发现对方站在一家书店前，手指夹着没点燃的烟，在翻一本《小题狂练》。那时候，她就知道陆烬这只狗，高考要甩她一百分了。
“完蛋，我不能跟你上一个大学了。”
“也不能这么说。”
“嗯？”
“你可以读江城大学的三本。”
“靠！”
郑桐缀在陆烬的身后，嘴里念念叨叨，说着“凭什么你读一本我读三本”“难道就凭你比我多做几本《小题狂做》”“你等着吧我非得复读不可等我来年打肿你的脸”“在江城大学门口等着接我吧”。
陆烬一直没说话，等到上学校的大巴车，一条长腿迈上车梯，才转过身：“到那时候，你要叫我学姐吧？”
“……”
Shit！
陆烬目不斜视地走到大巴车尽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郑桐愤怒升级，但看周围有同学在睡觉，压低声音大骂陆烬。
陆烬没搭理她，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一棵接一棵地滑走。
外面的细雨烟雾，也在内心升腾起来。
高考结束了。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结束了。
她的高中，结束了。
郑桐累了，问道：“晚上唱K去吗？”
陆烬心里的惆怅飘散，说：“你有时间吗？”
“为什么没有？”
陆烬一字一顿说：“你不得开始找好的复读学校吗？”
“不嘴毒，你会死吗？”
“会憋死。”
“Shut up！就算复读也不差这一天。而且分数还没出来，一切都还有奇迹。”郑桐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陆烬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自己不要太嘴欠，郑桐本来就考得不好，现在说说笑笑，想让内心不那么难受，万一真把人说哭了怎么办？大巴车里，也不知道从哪个座位传来低泣声，可能是感怀高中的离去，但更有可能是觉得自己考砸了。
她刚才站在花圃旁抽烟，不少人从考场门口出来，都耷拉着脸，嘴里说“今年考题的难度变大了”。
考题确实做得不太顺利，当时在考场里，陆烬就觉得今年的分数线会降。
按照以往，陆烬会拒绝郑桐去唱K的邀约，回家刷题。但是现在高考结束了，没题可刷，回到家里估计也是睡觉，当然她确实需要一个冗长冗长的睡眠。自从进入高三以来，睡眠时间就大大缩短，陆烬都怀疑，如果没有高考，她身高是不是能多长两厘米。
“行吧。”陆烬应了邀约。
免得深夜待得emo。
郑桐叫了几个班级年级里玩得好的，晚上七点多钟就去熟悉的KTV，但是奈何没有早定时间，小包中包大包都没有了，只要豪华包有一个。但是对于高中刚毕业的学生党来说，太贵了。把她们几个人的零花钱凑一凑，都不够豪华包的三分之二价钱。
其中一个同学家境尚可，提出：“我干脆让我爸打点钱过来。”
“省省吧，你这次考得这么差，等会出分给你一起算上。”
“你们别说话，让我看看还有没有KTV有小包中包的。”郑桐打了几个电话，终于问到了一家，还有一间中包，马上预订下来，她们几个人直往KTV奔去。
陆烬只有那么几首拿手歌，唱完之后，就把麦让出去了。
几个朋友唱着唱着，又模仿音乐mv里的人物，开始现场演了起来。
陆烬拍下她们演戏的实况图，发了朋友圈，文本写了个英语单词，Crazy。
郑桐精力旺盛，一边唱歌演戏，还不忘在朋友圈给她留言：“你怎么不给我p图。”
“包厢里这么暗，看不到正脸。”
然后，又有几个同学跟着陆烬说：“郑总，你放心，看不到正脸。”
郑桐回复：“我对你们都很无语。”
中途，有家长打来电话，询问考得怎么样。有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就被一顿训斥，连忙背着包回家了。陆烬爸妈是做小生意的，忙得不知白天黑夜，等其他同学的家长都打来一轮电话，陆烬的爸才打来电话：“什么时候回家。”
“晚上十一点。”
“不要玩得太晚。”陆烬爸妈对她尤其放心。
可能是因为陆烬的成绩一向不错。
这属于是家长的一个误区，孩子成绩不错，就不需要关注什么了。
晚上十点多，离包厢结束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们就提前结束了，吼得嗓子都冒烟。几个人瘫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离包厢结束还有半小时，就离开了。有两个家长在门口等着，各自接了其中两个同学回家。最后剩下的，就郑桐和陆烬，还有另外一个年级里的同学。
三人打车，先是这个同学下车，再是郑桐，最后是陆烬。
陆烬最晚到家，所以她刚走到自家楼道口，拉的群聊里的同学们都已经报完平安了。楼是老楼，是她爸妈二十多年前买的，那时候他们刚赚了些钱，后来又陆陆续续在这个城市购置了两三套房产，其中两套用来出租，还有一套也是自住，不过还在装修阶段。
陆烬低头看手机，没注意看，等她闻到一阵香水夹杂淡淡酒精的味道时，差点撞在人身上。
“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历时已久，忽闪忽烁的，陆烬差点撞到的人，转过头。
陆烬差点叫出声。
这人长发散着，化着不算浓的妆，用的口红色号实在太红艳，又加上她十分漂亮，在这个楼道歪斜地站着，就好像都市怪谈里的女鬼。
“叫什么？”女鬼蹙眉，有意见了。
？
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站着，你还先有意见了？
“让一下，我要上去。”
“我没挡你道。”
嗨？这人说话好冲。陆烬决定好好跟这人讲讲道理：“是你吓到我在先。”
醉鬼眼神无法聚焦，低头看自己的裙摆，估计没听懂陆烬在说什么。
陆烬也觉得无语，她干什么跟醉鬼讲道理？
她横过身体，绕着往楼上走了。得，她惹不了，还躲不了了吗？只是刚往上走没多久，就碰到她一个挺讨厌的老头，这老头总是色眯眯地看人，连她爸也让她躲着这老头一些。
“小姑娘，怎么这么晚回来？”老头黏黏糊糊地说道。
陆烬嘴里小声嘟哝，关你屁事。
眼看他手要黏过来，陆烬连忙躲闪，大迈两步上楼。老头没跟着上楼，往下走了。
陆烬家在二楼，再爬一层就到了。但是……听到楼下的脚步声……陆烬咬咬牙，又回头了。
虽然醉鬼不礼貌，但也是个女醉鬼，至少在色老头面前。
果然……色老头一看到醉鬼，就喜出望外：“小薛啊，怎么这么晚回来？又加班了啊？”
眼看就要上手了……
陆烬大叫一声：“张伯，怎么这么晚了不睡觉？！”
把老头吓得手抖了一下，回头看陆烬：“你这小丫头片子，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陆烬飞快下楼，搀住醉鬼，说：“张伯，你认识这人吗？”
老头准备揩油的手悻悻地收回去：“这人啊，你不知道？就住你家对门啊。”
“哈？什么时候的事？”陆烬是住宿生，平时也不怎么回家。
她翻找记忆，确实找出那么几段，她妈说对门搬了个新邻居过来，长得挺漂亮的，就是不爱搭理人，她妈有心结交，拿着蛋糕上门，奈何人家一句不吃甜的，连蛋糕都没收。
就是这人啊。
“哦，那我送她回去。”
“你有这么大的力气吗？”老头玩味地看着陆烬细直的胳膊，哪知道这小姑娘硬是把人往上搀扶，随手就推过他要“帮忙”的手。
“张伯，你要忙什么事情就去忙吧。”陆烬走得很快。
“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就是要强！”
好在这老头也没追上来，陆烬顺利地甩开了他。
“喂，你不知道楼上住着色鬼吗？居然敢喝这么多酒？”
醉鬼比她矮一点点，呼吸全打在她脖子上。让她怪不舒服的。赶紧把这人拉回家。
“什么……色鬼？”
“色老头啊，就是你刚才碰到的那个。”
“哦。”
“哦？”
你没警惕心的吗？
陆烬都想马上打开普法栏目了。
陆烬把人拉到201门前。
“你自己开锁吧。”
醉鬼很瘦，看上去没什么力气，喝了酒就更是了。她额头抵着门，从包里慢慢地掏钥匙，要不是觉得不礼貌，陆烬都有点想帮她掏出来，然后把门打开了。
终于，醉鬼从包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然后，又一片一片地看，最后！找到了关键的那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花光了全身力气，旋了半圈，接着，又旋剩下的半圈，再终于！门！吱！一！声！打！开！了！
不亚于看进球了。
醉鬼眼神朦胧，转头说：“你要进来坐一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