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再次被扬起,一人一马沿着西长安街往东而去。
时风陪着阿大在西门口站了会便看到世子骑着马朝他们这里奔驰而来了。
裴珩深绯色的官服被风吹得猎猎拂动。
“爷?”时风赶忙迎了上去。
阿大再次挣开了时风,拖着铁链跑向了裴珩。
“爷,你怎么回来了?”时风怕裴珩有什么要紧事,忙问道。
裴珩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四周,拉紧了手中的缰绳。
黑风嘶鸣了一声,蹄子在空中蹬了几下才停了下来。
门口只有两个侍卫。
裴珩夹了一下马腹便要入府。
然而黑风被阿大挡了路,它冲着脚下的阿大扬了扬蹄子。
裴珩这才注意到阿大。
阿大一直在地上刨爪子,青石砖被它刨得刺啦刺啦响,铁链又在地上摩擦着。
见裴珩终于看向了自己,阿大无视着黑风的威胁冲裴珩叫了一声,呜呜着想叫他下来。
“它怎么在这儿。”
时风俯身去拉阿大,“回爷,方才程姨妈与表小姐离开,阿大从府里追出来送表小姐,后来她们离开后它就一直站在这里不愿意离开。”
时风在心里叹了口气,真不愧是被表小姐看着长大的。
失控的心彻底陷落,裴珩的手松开了缰绳。
阿大终于听话地出来了,时风喃喃道,“爷,说来也奇怪,我都不知道表小姐什么时候离开,阿大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
然而下一瞬时风抬头瞥到裴珩脸色的时候终于迟缓地闭上了他的嘴。
时风闭着嘴拉着阿大往旁边挪了两步。
时风在心里骂着自己,他怎么就忘了……他恨不得抽自己,还问还问!要紧事就是这个啊!
裴珩重新拉着缰绳转身。
时风讷讷地跟着黑风转身,他觑着裴珩没有表情的脸。
“爷……要不要用了午膳再走?”
阿大见裴珩要走,忙又冲着裴珩嗷呜嗷呜叫着。
它今日格外躁动,心里很难受。
“解开铁链。”
时风忙应声上前解开了铁链。
阿大又嗷呜了一声随即就借助马鞍一跳一跃上了马。
时风将铁链收好放进马袋里。
裴珩夹了一下马腹。
黑风立刻往前走去,阿大稳稳地蹲坐在裴珩的背后。
原来裴大人急匆匆地回去是去接阿大,不少认出裴珩的路人赶忙给他让道。
黑风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看见威风凛凛的阿大,即便大伙儿都知道它的厉害,还是有些人用眼神逗它。
阿大同它前面寒着一张脸的主人一样,高冷地坐在马鞍后边,并不搭理沿路这些逗弄它的人。
南北朝向的宣武门里街与东西朝向的西长安街交错的地方是个十字路口,沿着西长安街往西通往大理寺,沿着宣武门里街继续往前走过了阜财坊就是咸宜坊。
阿大原本安静了一路,却在十字路口见裴珩还在继续往西的时候拿头顶了一下他的后背。
阿大知道他嫌自己的爪子脏,只提醒他走错路了!
裴珩无视了它,带着它回了大理寺。
在大理寺当侍卫的时安正等在门口,看见裴珩回来忙迎了上去。
见阿大也跟过来了,他先去马袋里取了铁链,又唤它下来。
阿大还在不高兴,只是它还没怎么嘟囔就被训了一声。
“安静些!”
裴珩清冷的声音不怒自威。
时安忙上前将转眼变得委屈巴巴的阿大抱了下来。
裴珩随即下了马,抬脚往里走去。
安慰着阿大,时安又去牵黑风。
可丢下时安他们的裴珩还走出几步就人被喊住了。
“裴大人!”
时安闻声抬头望去,一名身着深绿色官服的俊朗男子从大理寺里面走了出来。
来人拱手朝裴珩行了一礼,向他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便禀明了来意:“裴大人,下官是新来的左寺寺副魏泽。”
“犬饲里负责配种的大黄生病了,所以下官想借阿大一用。”
魏泽近日与同僚一道在业余之时研究邻水狗,凑巧赶上了大黄生病,能代替大黄的只有它的兄弟阿大。犬饲又是裴珩做主办的,即便裴珩办完犬饲因公务繁忙就撂给了旁人,魏泽还是自告奋勇地过来找这位大名鼎鼎的少卿大人了。
“找时安就行。”
裴珩听完他的话,撂下这句话便要提步离开。
“多谢大人!”
魏泽又行了一礼。
裴珩的身形一顿,又补充了句,“阿大今日心情不佳,若是不行,明天再试。”
魏泽看了眼裴珩冷峻的眉眼,应允道,“下官知道了。”
吩咐完,裴珩便离开了。
……
阿大望着时安,时安忙点头朝魏泽示意:“劳烦魏大人稍等片刻。”
——
到了新家后程念姝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了姜傲凝听。
“我先在外头借一只大狗暂时帮我们看家,然后再养一只。”
“可是去哪里借大狗呢?”怜心、知鸢跟青玉在收拾东西,姜傲凝在程念姝的陪伴下到处看了看。
姜傲凝又想起了阿大。
阿大是万万不行的,可除了阿大哪里还有不认生的狗呢?
程念姝觉得借一只狗应该没那么难:“先到处问一问。”
姜傲凝拍了拍她的手,“你初来乍到,左邻右舍也不熟,还是叫小琅去办吧。”
“嗯。”程念姝没有推辞。
院子里郁郁葱葱,阳光透过葡萄架,斑驳的光影投在姜傲凝的脸上,程念姝喊了一声“姨母”。
姜傲凝轻嗯了一声,抬眸看向她,“怎么啦?”
程念姝看着她美艳动人的姨母,问道,“姨母在侯府累不累?”
她原以为有姨父护着,裴老夫人又明理,她不会那么辛苦。
可是她天真了,偏见是永远也消解不掉的。
程念姝看着姜傲凝的眼睛,关心道,“会不会很累?”
如今是这样,会不会从前比如今更艰难?程念姝的心头微涩。
姜傲凝一怔,忽而笑着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程念姝坦诚道,“是我以前对姨母不够关心。”
“这丫头,”突然这么直白,姜傲凝又失笑地摇了摇头,“是不是……”
姜傲凝没问下去,有些闲言碎语纵然不好,可也未必全然不好。
“还好,从前是很累。”姜傲凝拉着她挽住自己的手在葡萄架下走着,“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能指望你姨父。”
虽然现在已经淡然了许多,但是从前的辛酸还是历历在目。
“我需要有足够的手段去应对。”
但是姜傲凝自始至终很清楚的是一个世子夫人,侯爷夫人的头衔后面,就算是她的这些手段也是完全不够的。
说着她的话锋又是一转,“但两个人过日子,得一起使力才好,光有我一个人使力可走不下去。”
更何况对方还没有坚定地走向你。
“是……”
程念姝跟着她往回走,一个人的努力是永远都没有用的。
有知鸢跟青玉的帮忙新家很快就收拾好了,姜傲凝又在这里陪她们用了午膳才回去。
用了午膳后程母便回屋歇息去了,程念姝则是与怜心去买驴车。
“方叔说黄华坊的那家店比较靠谱。” 怜心关上院门。
程念姝站在门口的那一瞬才意识到落差……以往都是马车出行,现下全要靠走的。
好在就快要有驴车了,程念姝很快又松了口气。
坐驴车也得先有驴车了,可关键是黄华坊在城东,程念姝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被怜心保管的小荷包:“我们就这样走过去会走到太阳下山吧?”
虽然她也不舍得租车,但是两个人就这样走过去回来还要不要干活了?
怜心是没所谓的,她比程念姝更扣,可她更不舍得程念姝走路,她摸着小荷包,“租个驴车吧,十文钱应该够了。”
最后两个人坐着驴车去买驴车,又因为程念姝不会赶车,届时两个车不好一起赶回来,又添了五文钱托人陪着走了一趟。
一头驴二十两,装上两轮车架,再在车板前头安装了一个铜灯,又花了五两。
又添置了不少草料,备了些米粉,最后车上装得满满当当地往回走。
“小姐,咱们先回铺子吗?”
“嗯,先去准备,明早就省些功夫。”
程念姝坐在车板边上,许是坐在驴车上的小娘子过于貌美了,来来往往的不少人都会看上她一眼。
这些日子程念姝虽然已经习惯了些别人的注目,此时还是没有太过习惯,她往堆得高高的草料旁侧了侧身子,想起了方才的不方便:“怜心,我这几天来学一下怎么赶驴车。”
怜心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她偏过头瞧了程念姝一眼。
漂亮的粉色襦裙被程念姝小心翼翼地卷着裹着腿以防被卷进车轮里,她只坐在垫了布的地方。怜心晓得她这是心里不肯坐刚买回来的车,要回去洗过了车板才行呢。
第一次坐驴车的程念姝尽管装得很淡定,怜心还是瞧出了她的一丝无措。
怜心含笑收回了视线,回道,“小姐,我来赶车就行了啊。”
“反正咱们也没有两辆驴车。”
她原以为马车贵,但是这驴也没便宜到哪里去,怜心不能想这宝贝驴花了多少银子,一想心里就是一阵肉痛。
“还是要学一学,万一用得上呢?”
“额……”怜心实在是想象不出她跟自己一样坐在前头,然后挥鞭子赶驴的场景,然而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听到了马蹄声。
不远处的有一辆马车过来了,怜心一边牵着她刚适应的宝贝驴给对方让路,一边觉得马车有些熟悉。
下一瞬对面的车夫就喊了她们一声。怜心看了过去,果然是侯府的马车!
“表小姐?”
许是有些不确定坐在一堆草料里的人是程念姝,车夫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
裴西棠中午与宋卿落去望月楼一道用了午膳,随后又逛了会街,此时正要先送宋卿落回府。
裴西棠在车厢里头听到“表小姐”三个字的时候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