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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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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天气燥热,画室很多同学状态不好,于是穆楠老师组织去郊区的陵石山写生。

七月的陵石山笼罩在溽热的雾气里,蝉鸣声嘶力竭地撕扯着凝滞的空气。胡谣站在画室门口,看着穆楠老师往大巴车上搬运写生工具——折叠凳、遮阳伞、成箱的矿泉水,还有几个半人高的画板架。

“快点快点!”穆楠拍着手催促,她今天难得穿了运动装,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山顶视野好,能看到整个省城!”

胡谣的速写本塞在背包最外层,边角已经卷曲发黄。这一个月来,她的素描终于从B组升到了A组,速写更是破天荒被钉上了优秀作品墙。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人群最后那个身影——杨珩戴着黑色棒球帽,正往包里塞烟盒和打火机。

大巴车发动时,空调出风口喷出一股带着霉味的冷风。胡谣坐在靠窗位置,看着窗外熟悉的画室招牌逐渐后退。

“介意吗?”

杨珩突然出现在过道里,手指敲了敲她旁边的空座。他T恤袖口沾着颜料,露出的手臂比上个月更黑了些,那道削铅笔留下的伤口已经结痂,变成一道浅褐色的细线。

胡谣往里挪了挪。杨珩坐下时带起一阵风,混合着烟草和薄荷糖的气息。他的膝盖不经意碰到她的,又很快移开,像是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

盘山公路蜿蜒向上。随着海拔升高,窗外的景色逐渐开阔。胡谣的素描本摊在膝头,铅笔无意识地勾画着山脊的轮廓。

“画反了。”杨珩突然说。

胡谣低头,发现自己把山的走势画成了速写本上沿——这是她一直改不掉的毛病。杨珩的手突然伸过来,指尖在纸面上虚划一道:“应该这样。”

他没有真的碰到纸,但胡谣还是感到一阵微妙的战栗。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杨珩的侧脸上,她看清了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和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

“到了到了!”

陵石山观景台挤满了游客。穆楠老师选了个僻静的角落,支起遮阳伞。“两小时速写,然后自由活动!”她宣布道,声音在山谷里荡出回音。

胡谣选了处树荫。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远处的城市轮廓渐渐成形——高楼像积木,河流如银线。她画得入神,直到一片阴影笼罩在画纸上。

“你漏了电视塔。”杨珩递来一瓶冰水,瓶身凝着水珠,“这里。”他指着天际线某处,小指上的茧子蹭过纸面。

胡谣接过水,指尖相触的瞬间,她突然想起疫苗那天,他家里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冰水滑过喉咙,她鼓起勇气:“你画的我...”

“小心!”

杨珩突然拽住她手腕。一阵山风掠过,把胡谣的速写本吹得哗啦作响,几页画稿飞向悬崖。杨珩一个箭步冲出去,在围栏边缘抓住了其中一张——正是胡谣刚才画的,右下角还写着日期和他的名字缩写。

“谢...”胡谣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看见杨珩小心翼翼地把画折好,塞进自己后兜,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下山时,他们落在了队伍最后。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离。路过一处观景台时,杨珩突然停下:“看。”

整座城市在暮色中铺展开来,万家灯火渐次亮起。胡谣认出梦圆画室所在的街区,认出长途汽车站,甚至隐约看到学校钟楼的尖顶。

“像不像调色盘?”杨珩轻声问。

胡谣怔住了。此刻的省城确实像打翻的颜料——橙黄的路灯,靛蓝的暮色,还有蜿蜒的河流泛着银白。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杨珩的风景画总是差强人意——他缺少的是这种对色彩天生的敏感。

“我教你调色。”这句话脱口而出,“你教我画透视。”

杨珩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掏出烟盒,又塞了回去,最终只是摘下一片枫叶,递到她手里:“成交。”

枫叶边缘已经泛红,像极了胡谣此刻发烫的耳尖。她把叶子夹进速写本,听见前方传来穆楠老师的呼喊——该集合回程了。

山风再次掠过,带着初秋的凉意。胡谣加快脚步,却没有甩开那个始终保持在半步之后的影子。

胡谣和画室的同学们背着画具,一路说说笑笑地往山下走。连续一个月的训练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此刻的心情却格外轻松。

“这个月太累了!我感觉我的右手都快画废了!”一个女生夸张地甩着手臂,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胡谣,你这次进步真的很大,尤其是速写。”走在旁边的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穆老师刚才还夸你呢。”

胡谣抿嘴笑了笑,心里有些雀跃,但嘴上还是谦虚道:“还行吧,水粉还是画得不够好。”

“别谦虚了,你水粉的调色比我们都稳。”另一个女生插话道。

穆楠走在队伍最后,手里拿着几幅学生的作业,时不时低头翻看。他抬头时正好看到胡谣回头看他,便冲她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胡谣立刻转回头,心跳微微加快——能得到穆楠的认可,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下山后,穆楠带着大家去了山脚下一家老字号的川菜馆。店面不大,但装修古朴,红木桌椅配上暖黄的灯光,显得格外温馨。

“今天随便点,我请客。”穆楠把菜单递给学生们,自己则靠在椅背上,神情比平时放松许多。

“哇!穆老师万岁!”几个男生欢呼起来,立刻开始抢菜单。

胡谣坐在靠窗的位置,悄悄观察着穆楠。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此刻正随意地搭在桌沿,偶尔轻轻敲击两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胡谣,你想吃什么?”旁边的同学推了推她。

“啊?我……我都行。”她回过神,有些慌乱地接过菜单,随便指了一道水煮鱼。

菜很快上齐了,红油翻滚的水煮鱼、麻辣鲜香的夫妻肺片、酥脆的辣子鸡……香气弥漫在整个包厢里。大家饿了一天,立刻动筷子,吃得热火朝天。

“胡谣,你尝尝这个毛血旺,特别够味!”一个男生热情地给她夹了一筷子。

“谢谢……”她刚想低头吃,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时,正好对上穆楠的眼睛。

“集训这一个月,你进步很大。”穆楠的声音不高,但在嘈杂的饭桌上却格外清晰,“尤其是速写,动态感把握得很好。”

胡谣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筷子:“还、还差得远呢……”

“别太谦虚,你的努力我看得到。”穆楠淡淡地说完,低头喝了口茶,没再多说什么。

但这句话已经足够让胡谣心跳加速。她低头扒了一口饭,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吃饱喝足后,大家开始闲聊。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穆楠虽然没参与,但也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闹。

轮到胡谣时,一个女生坏笑着问:“胡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一秒,所有人都看向她,连穆楠也抬了抬眼。

胡谣的脸“唰”地红了,手指绞在一起,支支吾吾道:“我……我……”

“哎呀,肯定有!快说!”同学们起哄。

“我……我喜欢画画!”她急中生智,抓起桌上的可乐猛灌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大家哄笑起来,话题很快被带偏。但胡谣的余光却瞥见穆楠微微勾了勾嘴角,似乎看穿了什么。

聚餐结束后,夜色已深。大家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

夜风果然带着寒意。胡谣蜷缩在宿舍上铺,额头滚烫,太阳穴突突直跳。速写本摊在枕边,那片枫叶不知何时滑落出来,在台灯下泛着病态的橘红。

“38度7。”室友孙晶晶把体温计举到灯下,水银柱闪着冷光,“要不要叫校医?”

胡谣摇摇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她想起下山时那阵突如其来的山风,吹得她浑身发冷,而杨珩的外套当时就搭在臂弯里——他终究没有递过来。

宿舍楼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楼下阿姨的大嗓门穿透薄薄的墙壁:“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

“我送药。”这个声音让胡谣猛地坐起身,随即又因为眩晕跌回枕头,“她发烧了。”

孙晶晶的眉毛挑得老高。她拉开窗帘往下看,噗嗤笑出声:“你那位'色弱'同学在楼下罚站呢。”

胡谣挣扎着爬到窗边。月光下,杨珩的身影孤零零立在宿舍楼前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手里拎着塑料袋,正仰头望着她的窗口,黑色棒球帽檐压得很低。

“等着!”孙晶晶飞奔下楼,拖鞋在楼梯间啪嗒作响。

五分钟后,药袋摆在胡谣床头。里面不仅有退烧药,还有一盒润喉糖——她最爱的草莓味。

胡谣抠出药片,舌尖泛起苦味。她摸出手机,聊天框还停留在上个月月底的转账记录。犹豫许久,她发了个“谢谢”,又补上一片枫叶的表情。

消息刚发出,楼下突然传来口哨声。胡谣掀开窗帘一角,看见杨珩还站在原地,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他低头看了看消息,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把手机贴在胸口,就像那天在山上接住她飞走的画稿一样。

夜风吹动窗帘,带着初秋的凉意。胡谣的烧似乎退了些,她看着楼下的身影终于转身离去,棒球帽的影子在路灯下渐行渐远。

药盒背面,杨珩用炭笔写了服用剂量,字迹工整得不像他——就像他为她改变的所有细节:记住她喜欢的颜料牌子,学会不在她面前抽烟,甚至硬着头皮画最讨厌的水粉。

胡谣把润喉糖含在嘴里,甜中带酸的味道弥漫开来。窗外,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台上,叶脉在月光下清晰如画。她突然想起今天在山顶,杨珩抓住她画稿的瞬间——他的指尖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恐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孙晶晶关灯时,胡谣的手机屏幕又亮了。杨珩的头像跳出来,只有五个字:

“枫叶别压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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