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卡着宿舍的门禁回到了宿舍,宿舍里漆黑一片,那两个考研人应该转场去了宿舍楼里的自习室看书了。
周聿将屋内的灯打开,径直走到衣柜前准备拿衣服去浴室洗澡,想洗去这一身浑浊的味道。
毛乙坤跟在他后面进宿舍,待看到周聿位置上那熟悉的饭盒时,毛乙坤鼻尖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
“江寄给你送了红烧牛腩。”
他伸手摸了摸饭盒的温度,哽着嗓子喃喃道:“冷了,他送过来好久了。”
毛乙坤将盒盖打开,因为放置的时间过长,牛腩的汤水表面起了一层薄薄的油膜。
“你吃吗?”他抬眼看着周聿,忍着泪意问他。
周聿拿衣服的手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了那份冷却的牛腩,又看向了红着眼眶的毛乙坤。
毛乙坤捧着饭盒,眼含希翼地望着他,生怕他拒绝江寄的这份心意。
他小心翼翼的神情看的周聿心里一阵难过,他知道毛乙坤觉得愧对于自己,可自己又不能对他解释个中缘由。
这些事本和毛乙坤没有任何关系,他和那三个人的纠缠如果不是毛乙坤,也还是会有其他因素导致这个结果的发生,无非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这些话,周聿没办法对毛乙坤说。
“吃吧。”他将手里的衣服放了下来,“我们一起吃掉吧。”
这个晚上他们是一起睡的,两人窝成一团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
毛乙坤抱着周聿的脖子,在黑暗之中,咬着手背痛哭流涕,将眼泪尽数染湿了周聿胸前的衣襟。
而周聿合眼听着他压抑着不敢哭出声的嗓音,他的呜咽就像是被困于铁笼的小兽,殊死拼搏却依旧无法逃脱牢笼一般凄惨。
周聿听着听着,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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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交大学的夏日舞会在这周五,也就是国庆假期的第一天如期举行。
周聿他们乐队的演出时间是晚六点至八点,因此他们白天一直都泡在音乐室里进行着最后的排练。
没想到临上场前,音乐室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元羽尘的助理守在教室门口,他则推开门,对着里面正在收拾吉他包的某个人柔柔地唤了一声“哥哥”。
“咚”,正在调贝斯音的凌淮西指下不禁用了点力,直接绷断了一根琴弦。
断成两半的琴弦险些弹到他的脸上,凌淮西不闪不躲,面无表情地拿出了新琴弦换上。
本来还在说话的张劲厚和江寄,顺着声音看向了门口,待看见元羽尘时,他们默契地失去了笑容,回过头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的器材。
这三个人对元羽尘的到来都意料之内的不太欢迎,唯有周聿拉上了琴包的拉链,快步走到了元羽尘的面前。
周聿有些惊讶:“小尘,你怎么来了?”
元羽尘扁着嘴,眼神无辜又委屈:“我明天要在你们学校表演啊,今天晚上你们结束后我彩排。”
他面上没显露出来,心里却郁闷地生了气。
前两天他明明告诉过周聿的,他竟然都没有记在心上!
“啊?演出?”
周聿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好像有点印象他说过这件事。
“那你要加油好好表演啊!”
他像个长辈一样拍拍元羽尘的肩膀,带着点鼓励与欣慰。
看着周聿既官方又故作成熟的姿态,元羽尘真想对他翻个白眼。
去他妈的长辈,他需要的是长辈吗?他需要的是一个眼里心里只能有他一个人的哥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周聿!
可现在周聿身边明显有几个虎视眈眈,等待着瓜分他的狼。狼多肉少,他必须要用点手段才能独占这块肉。
首先他要做的就是装乖,没有人会拒绝一个乖乖听话,让人心疼的小朋友的,不是吗?
元羽尘握住周聿的手,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心:“哥哥,你的手好了吗?”
他鼻子红红的,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低着头翻来覆去地检查着周聿受过伤的手。
周聿凝神盯着他,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心头不禁一阵柔软。
他揉了揉元羽尘的头顶,安慰他:“已经好了,都蜕疤了。”
说完,他给元羽尘展示着伤疤掉落后新长出的肉。
只见周聿的手心里长着一层薄薄的茧,在其中又突兀地长着一块粉粉嫩嫩的新肉。
元羽尘静静地看着,用大拇指来回摩挲着他的掌心,然后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
他的唇冰凉且湿润,激得周聿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对不起,哥哥。”
元羽尘纤长的睫毛低垂着,似一根羽毛扫过周聿的掌心,也拂过了他的心尖。
两人间的氛围莫名地尴尬起来。
元羽尘抬起头,对着周聿甜甜地笑着,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江寄低沉的嗓音在他们身后适时地响了起来。
“小聿,该去现场了。”
他们演出的现场在学校的操场,宽阔的操场上临时搭了舞台,舞台周围三三两两地围坐着观看的学生。
他们乐队上场的时候,舞台下掌声雷动,混杂着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口哨声。
周聿背着吉他,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等待着倒计时。
舞台下方有观众打开了手机的闪光灯,接着一个两个都跟着打开了,还没等演出开始,下面已是一片璀璨的白色星海。
“哒,哒,哒……”
张劲厚坐在周聿身后,高抬着鼓棒敲击着,现场伴着他的鼓棒声,全场观众大声数着倒计时。
“三”
“二”
“一”
随着越来越亮的舞台灯光,万千荧光棒挥舞着,周聿长腿一迈,踏上音响弹奏出了第一个吉他音符。
以鼓棒声为指引,吉他声为信号,贝斯音在主唱的歌声中沉浮,操场上爆发出了惊天震地的欢呼呐喊声。
观众席前排有人举着个硕大的队旗站在椅子上来回挥舞,上面郝然映着他们乐队四个人的头像,配着数不胜数的星芒灯海,属实是壮观。
操场外的校区小道上,校董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停下脚步。
苏歆纯也一头雾水地看着身侧的左霆鋆,待空中隐隐约约传来震翻天的音乐声时,她脸色一变,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左霆鋆望着操场的方向,安静地听了一会儿。
“学校今天有活动?”听上去还挺热闹。
“是,应该是乐队在表演。”
校董擦了擦额边的汗回答,不知道这位祖宗抽了哪门子风要在放假第一天来视察。
听见“乐队”两字,左霆鋆收回了视线,逐渐陷入了沉思。
苏歆纯一看他这副被周聿牵着情绪走的样子就难受,阴阳怪气地嘲讽他:“怎么?看着他这么魅力四射的样子,觉得自己老了?”
她的嗓音有点尖锐,听得左霆鋆真的很头疼。最近工作不利,感情不顺,本想着来学校偷偷看一眼周聿解解乏也好,没成想半路上遇到了苏歆纯。
而现在她还像个鸭子一样,一直在嘎嘎叫着。
他给“鸭子”飞了一记恶狠狠的眼刀,警告性地拿手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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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聿酣畅淋漓地表演完,汗流浃背地站在舞台上粗喘着气,他反背着吉他,听着张劲厚在说结束语。
舞台下荧光闪闪,周聿看看下面的观众们,看看身边朋友们,突然一股酸楚涌上了心头,即使他没有亲人又怎样,有这些人就都足够了。
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这个世界让他卑躬屈膝,但他还是会奋不顾身地去拥抱整个世界。
察觉到身边的人陡然低落的情绪,江寄转过头,却见周聿的眼眶已经发红。
看着默不作声,只会安静地偷偷吸鼻子的周聿,江寄鼻子一酸,眼睛也随之湿润了。
他手上一使劲儿,直接把周聿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像小时候那样用脸颊亲昵地蹭蹭他的脸,大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丝,也不管他哭花的妆容会不会蹭到自己的演出服上。
“哭吧,小聿想哭,就放肆地哭吧。”
哪怕你美丽的面庞会因此变得丑陋,虚伪的面具会因此龟裂,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你身前。
演出结束,周聿他们在众人的欢送中下了台,他的手机在演出时就一直在震动,演出结束后,周聿才有空接通了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周聿将吉他往江寄怀里一摔,拿着手机急忙忙地就要离开。
江寄的右眼倏地开始猛烈地跳动,赶紧拉住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
“疗养院的电话。”周聿来不及和他解释,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疗养院?那不就是他的弟弟……出事了……
江寄随手把吉他扔给了张劲厚,紧跟着周聿的路线也跑了出去。
张劲厚不知所以地抱着吉他,和凌淮西两个人四眼相对,面面相觑。
而江寄追上了周聿,两人打车去了疗养院。
周聿焦急地催着司机开快点,再开快点,江寄则担忧地牵着他的手。两人全然没看见周聿口袋里的手机亮了起来,显示了一条来自左霆鋆的信息。
“别忘了,今晚九点,我们的最后一夜。”